十月的時候,天氣已經轉變得十分寒涼。
我變得有些怕冷,有些恹恹的,總是愛坐在琅的懷中沒精打采。琊出去轉了一圈兒回來,看到我這幅模樣,滿眼都是深深的嫌棄,道:“又睡了?這還沒過冬呢,就要變成了一頭豬了。”
琅則是笑笑不說話,反而是怕我冷了一般替我攏了攏披着的衣服。
琊微微一愣,随後意識到了什麽,幾步走過來拉出來我的手腕就是把脈,末了也是掩飾不住臉上的笑意,伸出手來接過我抱着,低下頭親吻我的臉頰,動作變得前所未有的溫柔。我費力地睜開眼睛來看了他一眼,就一把嫌棄地推開他的臉去,嘟囔一句:“你別吵!”
琅忍不住微微一笑,指使他抱我回自己的宮殿去睡。夜裏我醒過來的時候,就從琊的口中得知了我懷有身孕的消息,摸摸肚子,一下子沒能把自己吓了一跳。
我這個當母親的反而是最後一個知道自己已經懷有身孕的消息。而從那天夜裏開始,琊就幾乎不再碰我,而是換成了各種想方設法地讓我開心,哄我吃東西。宮外的小吃,天南海北各地的水果,幾乎任何能夠想得到的地方,都要搜羅來好吃的東西來給我。
我剛開始胃口還好的時候,有些不堪其擾,每天都忍不住跟琅抱怨。但是,琅只讓我體諒一下琊的心情,并不做什麽別的解釋,我不肯吃東西的時候,也會跟着一起催促我。
這場孕育本來也就不是什麽容易的工作。我在随後的日子裏面,很快就知道了這一點。我又開始失眠,并且睡着之後不容易清醒,琊也變得更加擔心,幾乎就住在我的宮殿裏不肯離開。
卻又在這個時候傳來了西北匈奴人來襲的消息。琊在去年冬天的時候打退過他們的進攻,又在今年初夏的時候粉碎了右汗王颠覆都護府的陰謀,因此也是被深深地記恨上了。
琅派遣了經驗老道的将軍過去,卻還是接連傳來失敗的消息。
夜色已深,我迷迷糊糊睡過去的時候,琅從議事殿回來,跟琊說了這件事情的始末。末了,兩個人都是沉默,琊看了看我說道:“應該我去,可是現在我放不下她!”
說了,兩個人都是看着我,琅伸出手來摸了摸我的額頭,輕聲道:“還是有點兒熱。”
他看向琊,深沉的眼睛裏面明顯有着探尋,琊則是回過頭來看他說:“果然比我之前想得要兇險,她現在每天都是睡,還特別不容易清醒。今天還生了病,我不能在這時候走開。”
語氣當中當然沒有推脫的意思,只是平靜地陳述自己的事實情況而已。
琅沉吟了一番看着他的眼睛道:“好,這次就由我出征!”
琊點點頭,道:“你小心,可汗前段時間殺死了自己的兄長,已經統一了北方的勢力。并且有跡象表明他們已經與夷國北的犬戎人取得聯系,一旦他們聯手恐怕我們輕易不能脫身了。這場戰打多久,都是有可能的。或許,我們應該派人與夷國王室聯絡一下,共同對敵。”
琅在床前的椅子裏面坐下來,面對琊,兩人商議道:“你認為聯合夷國可能嗎?他們向來保守鎖國,之前與我們聯手趕走犬戎人,也僅僅因為志趣相投。”
琊則依舊握着我的手,他的手裏面握着一個青色的藥囊,也一直握在我的掌心裏面。
他垂下眼睛,已經完全不像是我認識的那個邪魅、狂妄的年輕人,而是老謀深算又內斂。但是,他還是他,沒有變成琅一般的模樣,也還會在眼睛裏面流露出狡黠之光。
他望着我睡顏,詭異地笑道:“是啊,不過之前的時候,我們并不是連襟不是嗎?我記得沒錯的話,羽兒的姐姐不是早在幾年前就嫁給了夷王嗎?聽說,他們夫妻的感情不錯,琴瑟和鳴什麽的,應該不會坐觀我們陷入困境。而離了我們,他們又怎樣能同時面對兩方人馬!”
“說到底,我們兩個大國共同守衛在北方的位置,是誰也離不開誰的!”
琅則是立即明了他的所指,兩個人面對面笑起來,都顯然一只老狐貍。
末了,琅在我的身邊躺下來,摟着我睡覺。
琊則是揉了一下自己酸疼的腰站起來,邊看我邊道:“你陪她睡吧,我去看看配藥。”
琅在我耳邊的位置應了一聲,我感受到他的存在立即是翻過身來在他身邊找一個舒服的位置睡了。直到我自己找到舒服的位置睡熟,琅的手臂才重新放下來摟住我來。
琊在一邊有些無奈地道:“她肯定聽到了我們的對話,知道你要走,再不讓你們抽出時間來相處一番,恐怕事情過後她還不知道會怎樣跟我生氣呢!唉,我最近真是怕了她。”
末了又是嘆氣道:“她好像一點兒都不害怕我!”
對此,琅只是抹去了我臉頰上粘着的發絲,淡淡道:“說起來因為你比我更寵她呀!”
“有嗎?”琊有些糾結,仔細地想了一想,“她好像還經常跟你抱怨我吧!”
末了釋然,道:“不怕就不怕吧,我倒是省了讨好她的心思。對了,糧馬的事情我會幫你安排好,你省下時間來跟她說說話,明早起床就走吧!”
琅應了一聲,琊則随後轉身走出門去。
第二天,天色剛蒙蒙亮,我就不得不面對琅第一次離開我的事實。
我從來沒有想象過自己送別自己的男人出征時的模樣,此時看來也跟其他婦孺沒有什麽兩樣。我幫他整理铠甲和披風,盡量讓自己的眼淚不要流出來,可是當他轉身走的時候還是忍不住哭了起來。琊讓我靠在他的懷裏,抱着拍着,沒有讓我繼續看琅走遠的身影。
我确實模模糊糊聽見了他們昨夜的對話,就像是以前聽到父王和母後商量國家大事或者我們姐妹的事情一個樣子。喁喁的、低低的說話聲音,如果不仔細聽就完全聽不清楚。
我聽見了他們的對話,确實沒有能力醒過來參與進來。等我早上醒轉的時候,琅已經穿好了出征的黃金铠甲,他的披風是凝固的鮮血一般的猩紅的墨色。那種顏色,在時隔兩年之後深深地刺痛了我的眼睛,我幾乎沒有勇氣繼續讓自己的眼睛看着他。
他面對我卻是沒有別的話說,只是讓我養好身體,不要擔心他。他說會給我寫信!
我終于松開了他的手,卻是望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手心,感覺生命的一部分已經消失不見一般。那情景很是凄涼,讓我幾乎沒有勇氣再面對下去,盡管還有琊陪着我!
在之後的日子裏,琅果然如約在寄給琊的戰報當中夾帶了給我的信,信上面的話不多,也多是說一些戰事如何如何,預期何時回來,末了讓我保重身體的話。
這樣的話不如不說,倒是讓我感覺出來了其中的敷衍之意。
他的話越是敷衍,我越是覺得前線的戰事吃緊,讓他沒有時間和精力來安慰我。
琊在琅代替他走之後,就穿上了琅的衣服,明黃的王袍,坐在琅的位置上面代替他上朝和處理政務。而他處理政務的方式方法明顯跟琅差了許多,并不是他如何不行,而是他的做事手法比起琅的沉穩、寬厚來說,顯得很是當斷則斷、雷厲風行,行為處事大膽得多。
我精神好的時候,看過他處理的政務,只一眼就不由得瞪大了眼睛,變得苦笑不得。
他對此倒是半點兒慚愧也沒有,還壞笑着說這下手底下的人也跟着一起過了冬天的話。
日子一天一天平靜地走下去,馬上就是除夕的夜裏,琊的神情也是越來越不輕松。倒不是因為我的身體,而是最近前線的戰事已經到了白熱化的狀态。軒轅與夷國雖然關系上有所緩和,可是到底不是什麽真正意義上面的盟友,在阻止了犬戎與匈奴人的彙合之後就驅趕着犬戎人回去了北方的戰場。西北的戰場上,只剩下琅獨自帶領着大軍面對窮兇極惡的匈奴人。
我不禁茶飯不思地在房間裏面轉了好幾天,才說服自己冷靜下來。在官兵例行呈現戰報的時候拎裙子走進了琊處理政務的議事殿,和他一起看戰報:大捷!
我高興起來,只高興地回去,結果卻在除夕夜裏被驚醒,前線大捷,但琅卻是在最後一戰面對匈奴右汗的時候身受重傷,奄奄一息。我得到消息之後,立即披了衣服去了王殿。
一盆接一盆的血水被從卧室裏面端出來,而琊在聽說我在外面之後發了脾氣,并且命令任何人不許讓我進去。我不知道他究竟是怎樣設想的,但是我确實沒有打算走進去,因為我害怕。我害怕走進去看到什麽可怕的傷勢,我害怕告訴至極琅并不能搶救回來的消息。
我坐在外面,面對着起起落落的帷幕,肚子裏面也是越來越痛。
我不知道為何那一夜會那般的漫長,看着熊熊的燭火,最終裏面一切都安靜下來。
作者有話要說: 嚕啦啦!看明天了。一直以來寫作更感覺像是一個人的自嗨,也只有這個時候感覺到生活之中的一點光彩。很喜歡寫小說,也很想一生寫小說,讓我給自己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