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人們都端着血盆走出去,房間裏面就只剩下了我一個人。我站起來,抱着自己慢慢地向着那件帷幕走過去,我幾乎不敢掀開那件帷幕。帷幕後面,琅閉目睡着,琊坐在床前手裏握着他的手,而扭過頭來沒有看我,他知道我已經不可能在這時候離開他們。
他沒有看我,此時此刻的沉默也變得不像是他,他說:“我現在在忙沒有時間哄你,你聽話一點兒自己到旁邊去睡!”
我點點頭,心中就像是失去了所有感覺一般木讷地走向窗戶前面的軟榻旁邊。
我脫了自己的鞋子走過去,蓋上被子再慢慢地躺下來,面對床外很快就閉上了眼睛。這一睡,突然像是沉在滅頂的冰冷的湖水裏面,一下子沒頂,卻又身上沒有力氣去掙紮。
這般在無邊的沒有什麽溫度的夢境裏面掙紮,為了不至于沉底,為了不至于再也醒不過來。卻是無論如何都無法醒過來。只是睡,只是在夢中掙紮,琅的重傷似乎都已經淡忘不少。琊走過來坐在床邊陪着我坐了一會兒,什麽都沒有說只是坐着。
第二天,我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下午時間,身上蓋着錦被雪白狐裘。
琅還是睡着,左邊胸膛之上纏滿了繃帶,卻絲毫沒有睡醒的跡象。我的心裏面酸酸麻麻地痛着,比着當初我自己重傷差一點死掉的感覺沒有好上一點,就像是時隔一年多我自己再次受傷一般。胸口頓頓地痛着,我伏在琅的身邊,終于留下了不舍的眼淚。
我想,現在已經沒有任何疑惑了,我愛上了他們。不知人是不是總要到生離死別的時刻才能夠看清楚自己的真心,如果是,我則寧願不要看清楚。
我現在只想對琅說:“拜托你活下去!”從未求人,但是現在确是開始求他。
我等驀然從冰冷的夢中驚醒時,人已經是躺在了睡前琅躺着的位置,身上還好好地蓋着被褥。我慢慢地從床上爬起來,面對着床裏,眼淚又是緩慢地流出來。驀然回過身來,琅正背對我坐在床前的凳子上面,而琊在幫助他纏繃帶。
他們兩個似乎在說着一些戰場上的話。琊發現我醒來,淡淡地瞥來一眼,而琅也停頓了一下,慢慢地轉過身來看我。他的眼神盡管虛弱,但還是一樣的溫朗。
我的眼前不禁又開始濕潤,不想讓自己落淚,想要伸手去抹卻無法停止。
琅說:“我還一直擔心,這不這樣也是挺好!”
琊則是勾起一邊嘴角壞笑道:“你倒是好,可難為了她昨夜為你哭了那麽多!”
琅顯然是有些不肯相信,不看我而是轉向仰頭看向琊,問道:“她哭了?”
琊冷哼一聲,露出一點笑容,點頭道:“嗯,哭了!你走得時候也哭了,不過沒讓你看到!”
琅微微地笑了,在凳子上面轉過身來,對着我伸出了手,他說:“過來!”
我原本是想矜持一下,身體也不由自主地向後退,可是下一刻它遲疑一下卻是背叛了我,輕輕地噌下了床,赤着腳走過去,就着他的手的攙扶坐上他的膝頭,然後埋首在了他的脖頸裏面。
他擁抱住我好長時間沒有說話,只是收緊雙臂,溫柔地親吻一下我的臉頰。我被他吻得有些發癢,于是很不情願地埋進他的脖頸裏面去。他則是感覺到我硬硬凸起的肚子,又重新笑起來。
我們在琅的宮殿裏面住了下來,琅是養傷不能随便出門,我則是因為懷孕外面下雪不便出門。難為了琊一個人白天要上朝要去議事殿,下午還要回來照顧我們兩個病號。一番修養下來,我們都是胖了一圈兒,琅是戰事辛苦瘦了養回原來的程度,琊卻是瘦了一圈兒。
而我因為肚子,整個人也是控制不住地胖起來,每一次琊抱我的時候都能聽到他抱怨。說話之逗趣,能讓我從夢中都笑起來。
第二年二月天,琅的傷勢痊愈開始重新上朝,琊暫時休閑下來去了外面處理事情。
我從琅那裏得知,琊還有一座獨立王府,王府裏面養着自己的一府邸妃子、仆人。他的妃子當中沒有正妃,一如當初跟我提及的那樣。而且,似乎琊比起琅來更受自己女人的喜愛,他的妃子們沒有一個不是因為愛他而嫁給他的!實話說,我聽過有一些妒忌。
我身為他們後來娶到的王後,之前的有一些妃子的事情當然不能夠過去計較。但是在我愛上他們之後,這樣的吃醋似乎就變得越來越令人難以忍受起來。
一方面,我痛恨自己所有的心思都不禁放在了他們兩個身上,另一方面又着實管不住自己的一顆嫉妒的心。每次想到他會去其他女人那裏,心都會感覺到疼痛。
我瘋狂一般地設想那些花枝招展的女人。我不懂得,她們為什麽會綻放出那般迷人的風情,反觀我自己卻是清清冷冷十分無趣的一個。每當琅琊的視線投向那些淺笑宴宴的女人的時候,我就忍不住生氣、妒忌,然後裝作漠不關心地轉身走開。
他們似乎以為我真的不在乎,所以琅依舊如往昔那邊和善地對待他的女人們,而我也只好在那個時候冷心冷面,轉身就走了。
那樣的場面還是無疑已經在我的心裏面紮了根,發了芽。越是不要想,越是說服自己不要過分在乎,自己的腦子裏面越是不由自主地設想那些他們相處的場景。
我想如果我是那樣做,他們又會是怎樣的一個心理狀态呢?
我當然不可能就這樣告訴他們我的這一點想法,不過随着我們待在王殿裏面的時間越久,我們之間的了解也越加的深刻與複雜,我不敢确定自己有沒有失去原來的自己。
我對琅說:“我想去王府裏面看一看?”
我不知道王府裏面會有怎樣的風景,也不知道那裏面都有些什麽樣的人。可是,我也算是琊的正室,為何就不能去自己的另一個家裏看看呢?
琅正在手中的一份兒文書,聞言淡淡地看我一眼,笑道:“怎麽,想去看什麽?”
我狀似無意道:“也不看什麽嘛,就是什麽山山水水,男人女人什麽的!”
琅聽了無可奈何,放下了手中的文書,一把擁了我在膝頭坐好,道:“你倒是好奇心旺盛,有時間不如想一想怎麽樣好好地養好自己的身子,也免得我為你擔心。”
他黑沉沉的眸子溫和地看着我,我卻是從那眼睛裏面看到了實實在在的隐憂,不禁也是一陣的心痛,捧了捧他的臉頰道:“放心了,我的身體沒有問題。”
琅的眼睛裏面卻是明顯的不贊同,他看了我,眉頭鎖起來,搖搖頭。
他說:“如果是前些日子的狀況,你還是不要再說了。什麽時候你能夠無論怎樣的情況都記得先要保護好自己就行了!什麽時候,你可以不再任性。”
他說的是先前他自己重傷的那會兒,我因擔心他而讓自己生病的事情。那次事故也是我無論如何都沒有想到的事情。我先前大概是知道,整天陷在自己的思緒裏面會很危險,不但精神受到影響,對于健康也是極為的不利。可沒有想到因為擔心,也會如此。
我也當然被告知,心緒起伏太大對肚子裏的胎兒沒有好處的事實。為避免他在喋喋不休,我點點頭表示自己已經完全領會了他訓話當中的精髓。舉起自己的一只手掌,來表示自己完全明白事情的嚴重性,“我保證以後絕對會善待肚子裏的孩子們。”
琅的面上滿是無奈的神色,眼睛定定地看了我好一會兒,才轉向自己手中的文書。
琊在這個時候抱着手上的一個冊子,神情頗為有些冷淡地走進來,看着我臉上現出有些厭惡的神采。冷淡地對我說道:“王府就不用去了,有時間幫我看看手中的冊子吧!”
“什麽冊子?”我一面問,一面走下琅的膝蓋,從他的手中接過來打開。
卻是沒有想到,裏面羅列着的是清一色姑娘們的閨名,以及精繪的小像。我愣了一下,有些不确定地看了他,重新看看手中的冊子,前後翻了一遍,“你要大選納妃?”
琊和琅對視一眼,無奈地點點頭道:“是,他也要重新選妃子入宮。”
并且告訴我,“這是王宮的規矩,每隔三年便會有一場大選,我以為你會知道!”
我眼睛裏面閃爍着的光輝卻是力不從心地急劇跳動着,我從來沒有想到過自己身為王後,有朝一日注定是要表示母儀天下的風範來幫助自己的丈夫挑選妃子的。至少,我以為,在我們這般相愛之後,他知道我的心意之後,不會再拿這樣的事情來煩我。
我望着琅琊,眼睛裏面閃爍着光輝,我試圖從他們的眼睛裏面找到開玩笑的蛛絲馬跡。但是最終,卻只能從他們的眼睛裏面看出來不知所謂的茫然與奇怪神色。
卻沒有想到,原來只是我自己的一廂情願是嗎?
琊扶住我的手臂,問我:“你怎麽了,這些女子都不好嗎?”
我冷冷一笑,咬牙道:“很好。”
我則是拿開了他的手掌,眼眶也有些熱起來,卻是強行忍住,我看向他不像是在開玩笑的眼睛恨恨問道:“就不能不這麽做嗎?你們……我又算做什麽!”
但是,最後,他們只是面色晦暗地告訴我說:“羽兒,這是傳統!”
我終于是心灰了、意冷了,默默無言地走開,默默無言地從琅的宮殿裏搬回自己的住處,不再随便外出見他們;而他們也再沒有主動走過來我這裏。
作者有話要說: 全部感謝!謝謝大家,也謝謝自己,一定要讓自己完成。
明天同一時間見面喽!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