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萬年來的墨塵對于整個修真界來說,是宛若神抵的存在。沒有人知道這個白衣少年的真正修為。與生俱來的天賦,舉世無雙的力量,他僅僅只憑一襲白衣,輕攏着一把羽扇便能震懾衆人。
那年她墜入魔道,血洗丹霞,被虛溟宗掌門逐出師門,各路自诩名門的修士把她一路追殺到了墨沉海。當時的她遍體鱗傷,險些馬革裹屍,透支完靈氣的身體像灌了鉛一樣掙紮着拼命往墨沉海的中央游去,她拿命去賭,賭那些人不會忘記墨沉海的禁令,也賭自己能夠足以幸運可以遇到墨塵。
所幸她足夠走運,墨塵後來救了她,還幫她趕走了那些想要繼續追殺她的修士。
“因何墜魔?”白衣少年溫潤如玉,含笑的眼眸裏浸染了風流意味。
她從未想過萬年來威懾修真界的墨塵居然是這般模樣,純淨美好的不似人間之景。
“因為一個人。”
“何人?”
“心中摯愛。”
一旁托着下巴發呆的墨元倒是直接笑出聲來,似是聽到了什麽好玩的笑話。
“你才多大一點?!不過二十歲的小娃娃,就敢提心中摯愛。”
墨塵聽了這話倒是似有所感,眉頭微蹙,手中的杯子輕輕放下,他從高高的雲階上走了下來。
“墨元。”墨塵對着放肆大笑的墨元輕聲叱責道。
“哥,不是我說,她就因為情愛二字墜入魔道,也不值得讓你大費周章的救她。”
墨塵搖了搖頭,定定地看着蘇洵兮的臉,似是有些疑惑般地問道,“情當真有那般重要嗎?”
蘇洵兮察覺到眼前的這個少年似乎在從她的眼睛裏去找尋另一個人的影子,她斟酌了一下,認真回道:“她于我而言,遠不止于情。她是我一生拼命追逐的光影,我想,唯死別不能生離。”
墨塵顯然被蘇洵兮的一番話給弄得怔楞住,他似有所思地看了一眼蘇洵兮,良久沒有說話。蘇洵兮自然能看出墨塵眼睛裏一閃而過的糾結,顯然,這個外表看來不食人間煙火的翩翩少年也陷入了難纏的情劫之中。
她當時倒也起了幾分閑心,想來誰能讓高高在上的墨塵動了凡心,後來才知,墨塵當時遠不止是動了凡心那般簡單,或許如果她當時不那麽認真回答,眼下應該又會是另一番景象。
“洵兮,不要告訴阿元,只有我走了他才能更好的守護墨沉海,擔起來屬于他的責任。”
“其實你可以留下來,和他一起解決,畢竟,以他的性格肯定是不想你走的。”
墨塵搖了搖頭,宿雨順着眉梢緩緩流淌,眉宇間是難掩的疲憊之色。
“我的身上已經沒了能夠守護墨沉海的明月石,留在這裏什麽也不能做。不如去別的地方碰碰運氣,等到大限将至若是還不能尋到,還煩請你幫我好好照顧阿元。”
蘇洵兮沉默下來,如果是她身處墨塵的位置,定然也如墨塵這般,沒有能力去守護自己珍視的人,那麽自己的存在将毫無意義。
墨塵和墨元是雙生兄弟,也是一起相伴修行千萬年的墨色錦鯉。墨沉海雖然能夠接引三界,但同時也是衆人皆知的死亡之海,海內只能生存墨鯉一族。墨鯉一族世代相傳的明月石,是墨鯉生活在這座死海上的倚仗,傳聞中明月石中藏有頂級功法,能助人修煉法力大增。
而明月石是每一任青鯉族長的伴生靈石,明月石在,人在;明月石亡,人亡。墨塵身上的明月石卻突然不知所蹤,沒有的明月石的墨塵很快就會像一個凡人一樣嘗盡生老病死之苦,到最後會被天道嚴懲,死後更會魂飛魄散。
“洵兮,你找到你的師姐了嗎?”
“還沒有。”
“還要繼續找下去?”
蘇洵兮聽到墨塵這樣問她,也不由得怔了怔,墨塵尋找明月石是為了墨鯉一族的繁衍生息,她找一個或許根本都不可能存在的人是為了什麽呢?她也想問自己會繼續找下去嗎?
她輕阖眼眸,扪心自問,還是會繼續找下去的吧,她壓制修為,飽受雷劫之苦比起失去師姐這些顯得無足輕重,只要能看到一絲希望,她還是願意去拼命尋找。
就像她明明知道,如果她願意等,完全可以不費吹灰之力地慢慢殺掉那些害死師姐的人,甚至可以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可是她等不了,一刻都等不了,她只要看着那些人還活着一天,她就一天不能安寝。
心底瘋狂的殺意讓她失去一切理智,公然反抗父親的旨意,不顧一切地沖上丹霞峰,血洗了那些害死了師姐的人。到了後來,她也記不清自己究竟殺了多少人,破空鈴上全是血,她的身上也全是血,到處都是血,那一天的丹霞峰上的煙霞她到現在還記得,美得像一場救贖……她像是一個麻木機械只會拿劍殺人的死人,只管殺戮,不管身體受了多少傷,狂虐的笑聲一遍又一遍地在她腦海裏回蕩。
後來她耗幹了所有的靈氣,陪她出生入死的靈獸把昏迷的她一路拖到了墨沉海,她昏昏沉沉中只記得恍惚間看到師姐的臉,師姐和她說,要她等着她,不許她輕易死去,她才拼命掙紮着想要活下去。
“一線天到了。”
蘇洵兮的眼前突然出現一壺酒,墨元的手在她眼前來回晃悠,滿口的酒氣撲面而來。
蘇洵兮回了神,略有些嫌棄地看了一眼這個酒鬼,一手拿過酒壺,移了移身子坐遠了一些。
顯然眼前的酒鬼并沒有意識到自己被嫌棄了,他的身子緊挨着蘇洵兮坐過的地方又移了移,兩只手胡亂擺動着,想要引進蘇洵兮的注意力。
蘇洵兮避無可避,只好無奈地站了起來。
墨元沒挨到人,一骨碌直接仰躺在船板上,一只手直愣愣地伸得老長,眯着眼睛透過指縫像是在數着什麽。
“一個,兩個,三個……好像錯了,是三個還是兩個來着,我要再重新數一遍。”
蘇洵兮看着墨元像個孩子一樣翻個身,掰着手指頭又開始重新數,突然又覺得有些好笑。她打開酒塞,清醇的酒香讓人沉醉其中,她湊近又聞了聞,墨塵釀的酒還是那般名不虛傳,她直接就着酒壺喝了一大口。
“蘇……嗝……洵兮,我數來數去,你怎麽還是有三個腦袋啊。”
墨元突然冒出來的話,把正在品酒的蘇洵兮給嗆到,一口酒沒來得及吞咽下去,全部噴在了墨元的臉上。
一臉的涼意伴着海風一吹把墨元整個人從酒勁裏清醒過來。他睜着眼睛,不敢置信地抹了把臉,從原地氣得一下子蹦起來道:“啊!蘇洵兮!我好心好意地拿酒給你喝,你居然拿酒噴我!你還是不是人了!”
“哎,我一直都是,你剛剛說了句胡話,我怕你丢臉幫你醒醒酒。”蘇洵兮笑道。
“不行,別想糊弄我,剛剛你明明就是用酒噴在我臉上了!”
“那好,有機會來玄幽宗喝酒,我請你喝個痛快。”
“一言為定啊,到時候把你喝窮了你可不許耍賴。”
“好。”
蘇洵兮望着身後徹底消失的一線天,完全變成淺紫色的天空和蔚藍色的海相映成輝,靜谧祥和,讓人的心情完全放松下來,她的唇角不由得微微揚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