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顏微塵值班,尹席就會在高定工作室裏加班。愛表現的員工曾提出要主動幫忙,若是有一個人留下了,一群人就會迫于壓力不情不願地留下,所以尹席慣常打發他們正常下班。
返工了個把月,他覺得顏微塵還是穿褲裝好一點,所以拆掉拖擺,将設計的重點全部轉移到了上半身。
婚服的尺寸大約是顏微塵懷孕前的體型再寬松一點,沒有明确身材參數的情況下,憑感覺做定制是很魯莽的事情。但設計靠的是火光一現的靈感,如果當時不抓住,那這身衣服就永遠也不會面世。
他圍着人臺走了一圈,在高定工作室的燈光下,雪白面料随視角流轉出珠光質感,好像星星被揉進了細紗裏。長短不一的白羽規則地沿V字領口排布,露珠大小的水晶錯落其中。珍珠做的接骨木小花占領了衣服最大的面積,組成一團團菱形紋理,它同時是最有存在感,也是最不具有存在感的設計。
褲子的剪裁不需要花裏胡哨的設計,與上衣相比利落很多。本來等孩子出生了再做不遲,但是為了看整體效果,他還是迫不及待地做出來了。
将這身衣服小心封存好,他去了這棟樓裏另一個正在不分晝夜加班的部門。
最先看到尹席的是一個設計師助理,她恭恭敬敬地打招呼:“席總。”
其他人聞聲停下了手裏的活,不知所措地看着尹席。
尹席将他們打量了一圈,佯裝不知情:“為什麽還不下班,是遇到了什麽困難嗎,還是工作量分配不合理?”
大家紛紛看向team leader,指望他跟尹席申冤,然而他死鴨子嘴硬:“沒,沒有。”
尹席挑眉:“既然這樣,那就下班吧,明天再來做。從這禮拜開始,除了廣告屏,下班半小時後全公司拉電閘。”
所有人面露難色,他們不吭聲,卻沒有放棄用餘光催促team leader說實情。
一将不利,累死三軍。有些人的臉都快皺到一起了,team leader依舊沉默。
既不肯說,尹席不強求,他轉身去關電源。驀地,一個實習生忍不住了:“席總,我們本來快做好了的,是,是……那個人……那個……”她不知道席貝棠的名字和職務,半晌組織不起語言。
Team leader打斷她:“這裏沒有你說話的份。”
尹席轉過來,挑明了說:“你還不如個新人。”
衆人當即舒開眉,雲開雨霁的驚喜擡高了氣氛,唯獨team leader臉上是被當衆批評的尴尬。
尹席說:“席貝棠剪壞的那件還在嗎?”
Team leader說:“在。”
尹席說:“我有用,別扔。明天我再調兩組人過來幫忙,這樣能趕得上工期嗎?”
大家齊齊點頭,均說“能”。
尹席平靜地說:“那就下班吧。”
下班後,尹席跑回哈裏森公園的別墅睡了個好覺,然後第二天大早,再去醫院接顏微塵。
本來說好不接的,了了一樁心事,架不住神清氣爽心情激動,就想早點見到他。
顏微塵還沒從急診出來,尹席碰到了正要上班的江卓凡。
江卓凡叫得客氣,卻冷淡:“席總。”
尹席點頭回應:“江醫生。”
江卓凡停在他面前,無理地說:“我有話想問你。”
“什麽?”
“你為什麽不跟顏微塵結婚?”
“我……”尹席愣了一下,他沒有反駁江卓凡的指手畫腳,反而奇怪怎麽會有這樣的問題,“誰說我們不結婚的?”
“那你們做婚姻登記了嗎?又打算什麽時候舉辦婚禮呢?”江卓凡篤定尹席什麽也沒做,所以他說得理直氣壯,“全醫院都知道顏微塵懷着你的孩子,沒名沒份,大家都等着看他笑話。還有人打賭,他會給你白養一個私生子,或是拿孩子跟你換錢。”反正沒有人看好他們。
“我很遺憾,他們不會有贏家。”尹席沒有生氣,把責任攬在自己身上,“婚禮要準備的事情太多,是我太忙,沒顧上。”
江卓凡不平衡,覺得他分明在逃避問題:“席總,我們都是普通人,不能望梅止渴的。你這樣的alpha萬裏挑一,不,千萬裏挑一,你就算不想跟顏微塵結婚也沒什麽奇怪的,但是你這麽做,有沒有考慮顏微塵的處境?”
尹席搖頭否認:“不,他對我很重要。”
看到急診樓裏走出來的顏微塵,尹席适時閉上了嘴。
帆布包的肩帶快掉下來了,顏微塵扶了一把:“你們在說什麽?”
兩人默契地沉默幾秒後,尹席說:“我剛跟江醫生說,你挺喜歡他的房子,就是蚊子有點擾人。”
江卓凡心有不甘,又不好拆顏微塵的臺,就坡下驢道:“嗯對,我認識裝紗窗的,回頭把聯系方式發給你。”
顏微塵看看尹席,茫然地答應:“哦。”
江卓凡悶悶地說:“我去上班了,拜拜。”
顏微塵伸手晃了晃:“拜。”
等江卓凡進醫院,顏微塵躲開尹席牽過來的手,同時拒絕尹席給他拿包,他大步流星地走在尹席前面,完全看不出連續工作28小時的樣子:“你怎麽來了,不是說我早上自己回家就好了嘛?”
尹席賣着關子:“想你。”
顏微塵不領情:“少來,我們天天都見。”
尹席看了一眼表,嚴謹地說:“已經超過二十四小時了。”
顏微塵轉身倒着走,理所當然地反駁道:“那我們昨天早上也見過。”
尹席拉住他,怕他絆倒:“餓了沒?你想吃什麽。”
顏微塵說:“有什麽吃什麽吧。”
尹席說:“如果你答應下禮拜陪我出差,我就帶你去吃一家很棒的海鮮飯。”
顏微塵停了下來:“你要出差?”
“也不算,是我朋友的聚會邀請,”尹席商量道,“我們就當旅個游,去他們那裏玩三天兩夜再回家,怎麽樣?”
“三天?”顏微塵猶豫了,“那我病人不能等啊。”
尹席說:“那就兩天一夜?不能再少了,我們還有半天時間要花在路上。”
“那我跟科裏說說。哪個朋友?”
“時盛矜,Chrono的現任CEO,我好像沒跟你提到過他。”
“唔……”
顏微塵對這個名字還有印象,盡管他已經想不起時盛矜長什麽樣了,游輪甲板上璧人的身影卻依舊刻得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