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我和解麽?”周慕涼笑着問。
他在室內,通話背景很安靜,甚至他如沐春風的笑聲都有回蕩音效。
“可以這麽說。”于思潔是個狠人,這個男人的電話她輕易不會打,一旦打通了,哪怕是強迫,她也會逼着自己把通話目的完成。
周慕涼似做了個呼吸,又似在回味的嘆息:“看來你是站在我這邊的。”
他和機車男,于思潔站在他這一邊。
否則就不會有這通電話發生了。
“并不。”于思潔理智得近乎無情,“我只是認為舟舟應該有一個能夠選擇的機會,你不過是被選擇的其中一方而已。”
“想利用我還要先踩我兩腳,純潔妹你真是越來越狠心了。”周慕涼話不着調,思路卻極清晰,“機車男有那麽大的吸引力?以至于,你不計前嫌都要我回來?”
于思潔不否認,故意激他,“重霄現在就住在舟舟家。”
電話裏,男人的呼吸似乎滞頓了一下。
但很快,他恢複如常,并直取關鍵地問——
“舟,想我了麽?”
35、我撩得他呀 …
周慕涼知道通話開了免提, 知道于思潔當着所有人打給他的目的, 更知道此時此刻, 機車男什麽來頭, 住在哪裏……并不重要。
于他而言,由始至終重要的也只有時舟。
所以他只問時舟——想我了麽?
客廳裏,除了于思潔臉上還強行挂着僵硬的笑容,其他人沒一個能做出輕松的表情。
程星韻直接冒出一句壓抑的‘我先去睡了’,起身往樓上走,向來不愛攙和到這些複雜的感情糾葛裏。
鐘恬恬、錢菲兩個姑娘都快不會呼吸了……她們到底做錯了什麽被卷到這灘狗血裏,比四年前更加修羅場……
劉浪頻頻拿眼色暗示闫一寧:要不, 攔一下?
當初周慕涼把中國民航大學的通知書當廢紙,氣得周院長當衆跟他斷絕關系,那之後他就離了島,再沒回來過,就跟人間蒸發了似的。
也就把他當偶像崇拜的任朝還和他保持聯系。
天知道這幾年周慕涼在哪兒飄着混着?
剛才時舟都和重霄互相表白了,在這節骨眼上鬧這一出……于思潔病得不清?
闫一寧只覺德棘手的皺起眉頭。
他太了解于思潔了,不管舟舟怎麽回答,她一定會想辦法把周慕涼弄回來。
再者, 時舟的注意力已經完全在那只和周慕涼保持通話的手機上, 坐在她身旁的重霄被忽略得相當徹底。
數秒間,無數個心思将将流轉過半, 誰和誰的眼神交錯還沒來得及結束,甚至9點過就要睡覺的程星韻才走到樓梯口……
只聽時舟相當肯定地一聲:“嗯。”
所有人都看到她點了點頭,對電話裏的那個男人, 肯定了自己的心意。
她是想念他的。
周慕涼愉悅而溫柔地笑了一聲,即便不在明珠島,依舊能以勝利者的姿态屹立不倒。
稍頓,他用着可以稱之為‘溫順’的語調,再問:“那我回來,好麽?”
‘好’字險些從時舟半張的唇齒間湧出,她略作停頓,用餘光悄悄瞥向于思潔……最在意的還是她的感受。
周慕涼竟然猜到時舟此刻的舉動和反應,笑道:“電話是純潔妹主動給我打的,我們已經講和了。”
“我跟你不存在講和也沒有任何關系,還要我聲明幾遍?”于思潔有點暴躁的警告了他兩句,轉對時舟道:“四年前你讓他走,他就真的一次也沒回來過,造成這樣的結果……我多少要付一點責任,如果你認為他可以回來了,而你也希望他回來,那就點個頭。”
是時舟讓周慕涼走的?
就連自以為知曉內情的闫一寧都感到意外了。
既然是這樣,既然都由于思潔開了頭……
時舟下意識地、小心翼翼地靠近那只手機,就像在靠近周慕涼本人。
一如最初,無法抗拒的受他身上危險而獨特的氣息所吸引、蠱惑……
“阿涼,你回來。”
“好。”
被放逐了四年的男人終于得到小仙女的召回,本來還想再聊幾句,被于思潔幹脆掐斷……今天晚上已經說得夠多了。
沒想到周慕涼緊跟着發了一條微信過來,是他新鮮出爐的自拍照。
于思潔毫無思想準備的點開看了一眼,嫌棄得直呼辣眼睛。
照片裏的男人懶散的靠在黑絲絨沙發裏,穿一件露出鎖骨的煙灰色薄毛衣,左手揉着微微有點亂的短發,柔白的光線從他正上方打下來,驅散了他英俊臉容裏自帶的陰郁氣質。
配以一個放松自然的露齒笑,帥氣程度能夠讓微博裏的顏控女孩兒尖叫。
附加一句刻意壓低了嗓音的騷話:【給你們品品四年後的我。】
行吧!
于思潔嘴上說着‘給你們看看這個傻逼’,大方将照片給大家傳閱,就連程星韻也偷偷摸摸的溜回來瞻仰涼哥的音容笑貌。
到底是明珠島的風雲人物,人不在島上,傳說還在。
劉浪率先接過手機,望着照片裏氣質幹淨成熟的男人,頗為感慨:“當初大家都是不良少年,為什麽沒有小姑娘惦記我呢?”
程星韻真相道:“因為你心裏只有約架沒有小姑娘啊浪哥!”
“那些年浪哥約的架,是男人才懂的浪漫。”鐘恬恬笑得整個人都在顫,積極的把腦袋湊過去看個究竟。
錢菲脫口詫異:“純潔,你們連微信都加上啦?”
于思潔就随意的回答:“下午回來的時候問阿朝要的。”
她一早就打算這麽做了。
具體有多早,可能從時舟開口讓周慕涼走,而周慕涼也十分聽話滾得遠遠的開始……這個想法就在她心裏萌生。
直到重霄出現打破了某種平衡……
直到煙火會那天任朝在群裏怼她,堅定了她的某個決心。
人在做這樣那樣的事之前,總是想先等待一個理由、一點契機……其實說到底,不過底氣不足的表現罷了。
大家的注意力差不多集中在周慕涼發過來的自拍照上,唯獨時舟借着擠過來的鐘恬恬,把身體往後縮,因此離開了‘大家’的小圈子。
然後她在圈外,找尋到同樣置身事外的重霄。
她焦灼的看着他,像個不得不去犯錯當然也不知道要怎麽認錯的孩子。
試圖對他表達什麽,或者說點兒什麽……
只是試圖,并未真正做到。
她隐隐約約地察覺,自己與周慕涼的對話大約傷害了重霄。
可是之前的情況,重來一次她還是會那樣做,那樣選擇。
那麽,重霄怎麽辦呢?
她顧不上了。
現在只能眼巴巴的看着他,距離一下子被拉出好遠。
人類作為獨立存在的個體,尤其情緒并不能共通,這一點是很可悲的。
重霄受不住她要哭不哭的眼神,也着實不知道該在這麽個時刻、以怎樣的身份角度去點評此事。
今晚這通電話,擺明了是三角戀的未完待續,停播四年,終于要迎來大結局?
重霄沒興趣破壞眼下這并不屬于自己的氣氛,對于思潔點了個頭,淡淡地說:“很有一手。”
起身離開。
這天晚上,重霄回房間再沒出來過。
懷着連他自己都沒有頭緒梳理的平和心情,閉眼睡了,神奇的是還踏馬睡着了。
次日早早醒來,臺風天氣依舊。
重霄平卧在床上,聽着外面的風聲雨聲放空了一會兒,開始恢複正常運轉的大腦首先蹦出的念頭是——他可能還是要在明珠島租個單身公寓。
旋即,太子爺被自己這個過于理智的念頭給逗樂了。
他一個26歲奔三的老男人,被家裏不講道理的專治女皇發配到島上實習也就算了,還在萌芽階段的感情被一通電話攪死在臺風天裏?
這不科學,更不對。
有些東西可以讓,可以無視,可以是別人看起來認定他被委屈了,他本人就覺得還好甚至無所謂。
但毛線球是時舟主動推到他面前的,他被半哄半騙的把球扯亂,那些線早就亂七八糟的繞在他身上,他也不想掙脫,都已經這樣了,怎麽讓?
向來淡漠如他,總算醞釀出那麽一點兒脾氣。
不到八點,重霄收拾好自己,下到一樓。
客廳沒有開燈,昏暗的天光從落地窗外無力散入,在男人清醒的視線裏堆疊出灰暗朦胧的視覺效果……适合喪喪的心情。
電視屏還保持着游戲暫停的畫面,戰到最後的劉浪卷縮在那張半月形的沙發上,呼嚕聲震天。
其他人應該都在房間睡着。
此情此景,又給重霄造成一種類似大學同寝群居的體感狀态。
他穿過滿是零食殘渣、啤酒罐等等的客廳,來到廚房,從冰箱取出三明治的食材,打算把早餐解決了。
咖啡剛煮好,同樣擁有醫生生物鐘的闫一寧鑽了進來。
兩個連朋友都算不上、首要關系僅僅只是同事的男人,隔空對上眼神——
闫一寧扯了扯嘴角:“不知道‘前情提要’能不能換一份早餐?”
第一次在醫院見面時,他就覺得這個男人不好說話,昨晚那情況又尴尬又窒息。
純潔要是個男的,闫一寧都想揍她……
想到周慕涼那個魔王随時可能在臺風過去後回來,關于那部分內情還是提前讓重霄知道的好。
打小,闫一寧就是這幫人中負責掃尾善後工作的那個。
應對這般情況,簡直不要太得心應手。
重霄眸色幽暗的盯着他看了會兒,轉身倒了一杯咖啡放到餐桌上,言簡意駭的扔給他兩個字:“說說。”
将早餐擴充為兩人份。
闫一寧暗暗松口氣,拉開椅子坐到那杯黑咖啡前,嗅着純粹提神的醇香味兒,前塵往事,細細說來——
“周慕涼是周院長的外孫,他母親沒滿十八歲就被一個跑船的男人騙大肚子,之後人變得瘋瘋癫癫,生下周慕涼沒多久,在一個暴風雨夜投了海,屍體都沒找回來。”
“周院長讓外孫跟自己姓,一手将他拉扯大。”
“沒爹沒媽的孩子,在我們島上就是異類野種。”
“你也知道,這種環境下長大的人,性格多少有些偏執、扭曲。”
“周慕涼這個家夥,自小就出了名的暴戾。”
“打起架像條不要命的野狗。”
“畢竟,別人欺到腦袋頂,不用拳頭還回去,那就只有挨揍的份。”
“院長發現情況不太對,就把他送到市裏親戚家,學校也換成封閉式的私立學校……效果并不顯著。”
“後來親戚管不住他了,只好接回來。”
“他比我小一歲,因為打架留級,轉回島上正好跟舟舟她們同屆。”
剛開始,是命運作祟,造化弄人,是身世悲劇的使然,周慕涼沒得選。
直到他遇見時舟。
就像快窒息的人突然得到一口.活命的氧氣,就像生長在陰暗角落裏的植物無時無刻向往陽光。
終于等來這樣的機會,他必須緊緊抓住!
他知道,一旦抓住了,得到了,他将重獲新生。
周慕涼被時舟吸引,是命裏注定的。
36、我撩得他呀 …
十七、八歲的青春期, 每分每秒都是耀眼的閃光點。
那些懵懂的、心動的、疼痛的、甜蜜的、酸澀的, 過個數十年想起來還能會心一笑或者搖頭暗罵自己當時怎麽那麽缺心眼兒的……所有的事情, 統統可以用美好的辭藻來盛贊。
而在那個時候陪伴你的人, 就算後來因為這樣那樣的原因分開了、決裂了,互相發誓老死不相往來了……終歸,他們都是無可替代的。
說起這段,‘我的少年時代也張狂過’的闫一寧,不禁回味無窮:“周慕涼沒回來之前,學校裏是我和阿浪說了算。我是學生會會長,阿浪嘛, 他那體魄氣勢你也看到了,紀律委員的職務非常适合他,有他領着體育特長班的學生巡邏,附近的小混混輕易不會來找我們學校學生的麻煩,我和他也算分工明确合作愉快了。”
重霄扭過頭看了他一眼,嗤笑了聲:“紀律委員是校霸,學生會長是軍師,看來你們在島上的童年過得确實不錯。”
每所中學間隔三兩年, 一定會存在一幫惹眼的人物。
他們關系不錯, 互相扶持還各有所長。
不在一個班,但在各自的班級裏一定是能說得上話的那個。
打從一開始, 他們就不可一世、自命不凡。
甚至堅信在外星人攻打地球時,自己一定是最先基因異變擁有超能力的那個。
幻想着,有一天成為拯救世界的超級英雄。
即便如今長大了, 微信群還中二的叫做‘明珠島未來全部希望’。
純真不曾完全丢失,只是藏了起來,只在發小之間顯露。
闫一寧是個斯文敗類,本人對此不置可否。
對于重霄的調笑,他臉上露出稍顯遺憾的表情,聳肩道:“可惜這種和平在周慕涼回來後就被打破了。”
周慕涼轉回明珠島中學之前留過一級,回來後從高一重新念起。
本身名氣在外,任朝呼朋引伴的一吆喝,新學期開學就有不少擁護者,自成一股勢力。
遲到早退是常态,打架更是家常便飯。
老師們拿他沒辦法,學生們都怕他。
那會兒闫一寧他們高三了,阿浪也在父母幾次三番的走心夜談下決定洗心革面重新做人,每天三五在手,以二本大學為目标。
學校逐漸成了周慕涼撒野放肆的地盤,沒有秩序。
而外部,明珠島本身旅游業逐漸興起,開發商和生意人來到島上,帶來很多新的規矩,打破島上的均衡,所有的東西、他們這些原住民熟悉的周邊每天都在變化。
大環境在變化,人很容易變得不安。
不安的情緒引發暴躁,或者自閉……都是有跡可循的。
“周慕涼就是在這時候遇到舟舟的,應該是一見鐘情吧。”闫一寧說着,拿出手機,打開相冊翻了很久才找到他想展示的,推過去給重霄看。
屏幕裏是一張用手機調亮了光度,照下的舊照片——
女孩兒穿着短袖白襯衣和百褶裙的校服,留一頭齊劉海的及腰長發,瓜子臉,皮膚白皙,五官精致,黑寶石般的瞳眸盯着鏡頭,純得一塌糊塗。
明明是個放空的表情,足以對看到這個表情的人造成致命吸引力。
你總是會不由自主的想弄清楚,她眼裏究竟看到了什麽,她在想什麽,她的世界裏……又有着什麽?
“16歲的舟舟。”闫一寧笑着道,語氣裏自帶一種老父親向外人炫耀的得意情緒,“這家夥平時基本上都呆在畫室,跟周慕涼那夥兒不良少年最大的區別是:她的早退遲到受老師默許。不上早操,也很少在走廊上晃來晃去,屬于半隐形的怪咖。”
稍頓,闫一寧補充:“漂亮還呆萌的半隐形怪咖。”
不管呆萌少女還是怪咖,總有落單遇到麻煩的時候。
比如不小心在畫室呆到晚上十點,回家時身邊沒有朋友相伴,錯過學校裏下晚自習的高峰時間,在學校外被小混混的騷擾……
“然後那天周慕涼也睡過頭,兩個人就這麽遇上了。”省略掉中間差不多千篇一律的英雄救美過程,闫一寧本着主題道:“第二天舟舟就多了條尾巴。”
時舟在畫室,周慕涼就在旁邊打瞌睡。
時舟去上課,周慕涼也不管是不是自己的班級,一定要霸占她同桌的位置……繼續打瞌睡。
時舟回家、上學,或者去別的什麽地方,周圍十米範圍內必能看到他的身影。
“剛開始大家只覺得稀奇,到底算怎麽回事,明眼人都看得出來。觀察下來,周慕涼也沒對舟舟做什麽,不過是以她為中心圈定活動範圍,還比以前老實,周院長和舟舟外公又是故交,孩子們關系好走得近,還能互相影響變好,學校領導覺得何樂而不為呢。”
闫一寧拿回手機,若有所思的看着16歲的時舟,拇指擦過屏幕輕輕向左一滑——出現一張容納了十幾人的大合照。
背景是廣闊無際的大海,明媚的陽光下,少年們站在岩石上張牙舞爪,放肆的笑着、鬧着。
青春無敵。
這當中就有周慕涼。
“十六、七歲的感情萌動,用不着說破,只有‘我們要一直在一起’。”闫一寧說:“阿涼想和舟舟一直在一起,所以慢慢變好,不打架了,上課認真聽講,不懂的主動問老師,學渣到學霸的逆襲,都是過程。”
周慕涼曾經夢想成為飛行員,開戰鬥機保家衛國的那種。
後來發現不太現實,主要是不能和舟舟在一起。
于是退而求其次勵志成為民航飛行員,工資高,有生活保障,飛國內航線也還算規律。
他都盤算好了。
“其實按照他的計劃,順利發展下去,他和舟舟應該會有個很圓滿的結局。”到這裏,闫一寧忽然反問重霄,“你知道問題出在哪兒麽?”
男人背對着他,把烤好的面包片從吐司機裏取出,放在砧板上,切掉四邊,煎好的雞蛋、火腿還有西紅柿片等等分層疊放。
熟稔的做着這一切的同時,重霄言簡意駭道:“時舟的繪畫天賦。”
《海的心跳》是中二少女的成名作。
成名那年,她十七歲。
扔回學校裏不過是個念高二的學生,就算周慕涼迅速完成逆襲,兩人之間超出尋常的巨大差異總會給處在弱勢的一方造成壓力。
第一個三明治做好了。
重霄在櫥櫃裏選了一只繪有芍藥花的白瓷碟,盛上食物,放到闫一寧面前。
“因為這樣,周慕涼退縮了?”
“是心生退縮罷。”闫一寧道了聲謝,将話中人物轉到另一個人身上,“周慕涼尚且如此,你猜和舟舟一起長大的純潔又會怎麽樣?”
“什麽怎麽樣?”重霄明知故問。
隔着長形的大理石餐臺,他站在闫一寧的對立面,身後寬綽的玻璃窗外,是臺風中暴戾的大海、是灰暗壓抑的天空。
它們為男人狀似平和的情緒,做着煽動式的醞釀。
闫一寧察覺到了,立刻擡起雙手,做了個類似‘安撫’和‘我沒有惡意’的表示,盡量客觀的說道:“你可以認為我在幫純潔說話,但事實如此。”
重霄心中微動,想起當時于思潔在收藏室裏對自己說的話——
【小學五年級的暑假,我們島上有了少年宮,我興沖沖拉着她去報暑期美術班。】
【老師的目光永遠在她身上,開口永遠只有誇獎和贊美,你們其他人和時舟的一根頭發絲都不能比,你們就是渣渣……】
【換誰都受不了。】
最最開始,是于思潔拉着時舟報了少年宮的美術班。
于思潔也喜歡畫畫,這一點是毫無疑問的。
只是,大家都忽略了,連她自己也刻意的忽略了……
【這是作為普通人的悲哀。】
【努力确實有用,對于普通人來說。】
【而當普通人努力到99分,剩下的1分天賦才顯得格外重要。】
成為天才的朋友,無疑放大了這種悲哀。
闫一寧道:“再說一個我的親身體會。小學六年級,期末考,數學卷子弄錯了,考到一半才發現。而當時四年級的舟舟不僅在半小時做完,還拿了98分。同樣的考題,我勉強及格。”
重霄看待于思潔的角度不同,尤其在于思潔和時舟的友情關系上,他絕對偏袒後者:“所以平庸有理,背叛也是情有可原?”
闫一寧拿起三明治咬了一口,味蕾瞬間被豐富的滋味滿足,享受的‘嗯’了一聲後,咀嚼着道:“青春期的感情萌動,大家都玩在一塊兒。我喜歡你、你喜歡他,他卻喜歡她的關系……多了去了。誰也沒規定他喜歡她,我就不能再喜歡她更不能說出來,對吧?依我看,周慕涼和純潔也不能算背着舟舟茍且,至多是互相有點兒沒說破的好感,長久積攢下來,在某個恰如其分的時機爆發了,而已。”
而已?
重霄哼笑了聲,懶得接話了。
兩人話到這裏,關鍵人物1號揉着眼睛走進廚房——
“你這麽維護我倒是出乎我的意料了啊……”于思潔沒精打采的勾着背在闫一寧旁邊坐下,眼底兩片淤青,看就是昨晚沒睡好的樣子。
她垂眼盯着正前方某處,或許是重霄運動褲上的品牌标志,說:“錯了就是錯了,沒天賦還自卑,我全認,沒什麽好狡辯的。”
重霄倒是頗為欣賞今天這個于思潔。
“那天我也去了畫室,不是你單方面主動。”闫一寧替她辯白,“至少周慕涼算共犯。”
“大概算吧。”于思潔勉強撇撇嘴,掀起眼皮,厚顏無恥地向重霄提條件:“完整版劇情,換個三明治怎麽樣?”
重霄:“……”
真想一手咔嚓掉明珠島未來的全部希望!
37、我撩得他呀 …
五分鐘後。
于思潔首先獲得一杯香醇的黑咖啡。
她雙手撐在堅硬的大理石櫥臺上, 捧着馬克杯, 朝杯子裏緩緩吹氣, 試探着将沒有加牛奶和砂糖的熱飲小口小口喝下肚。
末了, 從被溫暖到的胃裏,發出舒暢的嘆息。
重霄跟她計較不來,去冰箱裏翻出食材,照原先的樣子……做三明治。
身後,于思潔開始循着她自己的那個版本,将少年時代的故事娓娓道來——
“其實很久之後再回過頭去想,就已經覺得沒什麽大不了了。”
“只是……怎麽說呢?面對又是另一回事。”
“我确實喜歡過周慕涼。”
“那會兒一堆女生喜歡他, 他們班甚至衍生出五塊錢送情書十塊錢幫制造偶遇的業務。”
“學校裏的風雲人物,打架厲害,長得也帥,就連老師私下議論都是認可他那張臉皮的。”
“我暗戳戳的喜歡他好像也沒什麽可奇怪?”
“不湊巧的是他和舟舟互相喜歡,雖然沒有正式告白,但他們是大家公認的一對,這點不可否認。”
“暗戀對象和最好的朋友在一起,我能下定決心‘不喜歡他’, 就真的能做到不喜歡了嗎?”
感情如果可以控制, 這世上的紛争至少能少一半。
偷偷喜歡一個人,每天都無法避免的和那個人相處, 真的很難掩飾。
于思潔停了下,擡起頭,固執的望住重霄的後背, “他對我也有好感,我感覺得出來,後來他親口證實了。”
所以闫一寧沒說錯。
有關好感,她和周慕涼是共犯。
重霄沒心情做心理輔導員,只問:“畫室裏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聽他們提起好幾次了,直覺那裏是關鍵性的事件轉折點。
于思潔難得卡殼兒兩秒,下意識的動作是轉首看闫一寧,從他眼神裏找到得到支撐的底氣後,才繼續道:“那是舟舟第一次收到邀請把畫送去拍賣行拍賣,最終成交價170萬美金,舟舟外公做主給學校捐了一棟多媒體樓,現在已經投入使用了,名字就叫‘輕舟樓’。我們都為她高興,表面上至少是這樣,其實心裏挺虛的……”
170萬,美金。
換成人民幣一千多萬。
這個數字對于當時還在念書,整天只知道瞎混、最大的煩惱可能是早餐吃什麽的于思潔來說……
不。
确切的說,170萬對于‘明珠島未來全部希望’所有自命不凡的家夥們,已經不是一個單純的數字,而是個能将他們全部的人輕松碾壓的龐然大物!
“不管怎麽樣,是個值得慶賀大喜事。”
于思潔兩只眼睛盯着窗外暴躁的天氣,一臉的恍然若失。
“那是個傍晚,我和周慕涼提前去到畫室。”
“我們買了那種夜光塗料在牆上鬼畫符,寫一堆‘制霸宇宙’之類的話,拆下所有的燈泡,想着……舟舟來後,假裝保險絲燒了,不經意的發現神秘信息。”
“就是借機純粹中二傻逼一下。”
“寫着寫着,不知道怎麽就和周慕涼越靠越近……”
“當時的氣氛,突然暧昧。”
“就感覺,以前一直小心翼翼藏起來的東西,一瞬間都藏不住也不想藏了。”
“我記得畫室裏光線很暗,我們蹲在幾個畫架後面的牆跟前,前一秒還在對話,之後的那一秒……莫名其妙的沉默。”
“到底怎麽回事呢?”
“當時我忽然想,為什麽我不可以光明正大的喜歡周慕涼?為什麽舟舟喜歡他,我就一定要讓?”
“我還想,萬一周慕涼也喜歡我呢?”
“我不甘心。”
“從小到大壓抑的情緒突然集中爆發了?”
“就在我想着這些時,周慕涼忽然問我,是不是喜歡他?”
“這要我怎麽說啊卧槽……”
“違心否認?大方承認?”
“結果我還沒想出個所以然,他又問我,要不要試一下。”
“我問他,試什麽?”回到此時,于思潔放下見底的馬克杯,斂起眸中那片輕易不願意觸及的渾濁,“等我回過神的時候,我和他已經吻在一起了,舟舟站在畫室門口,看着我們,她和平時一樣沒什麽表情,但她在哭,眼淚一串一串的往外冒。”
周慕涼當下的反映就是‘我知道錯了’,推開前一刻跟他打得火熱的人,撞翻了擋在跟前的畫架,去到時舟面前,不停的對她說對不起。
那天最後,是闫一寧送舟舟回家。
本來他的任務是:在于思潔和周慕涼準備好畫室驚喜後,确保舟舟過去,看到。
沒想到驚喜變驚吓。
“很好,很有戲劇性。”重霄把做好的三明治放到于思潔面前,這次挑了黑色薔薇的瓷碟,“你們又是怎麽和好的?”
于思潔不知道他的‘很好’是在諷刺什麽,終于把憋在心裏四年半的事原原本本說出來,倒是有一絲絲以前未曾獲得過的輕松。
就好像真的能得到救贖似的。
好像而已。
不過是幻覺一場。
“我現在還清楚的記得那時心底最邪惡的念頭,我想把周慕涼搶過來,證明我是可以比舟舟強的,沒想到周慕涼和我存了差不多的心思,我們兩個卑微的可憐蟲……”
于思潔做了個深呼吸,直到此刻,仍為無意中展露了人性醜陋一面的自己感到難以接受。
更難放過自己的事實是,她因此傷害了從小到大最好的朋友。
“高考結束,舟舟去倫敦開畫展。”
“原本說好我陪她一起去,簽證都辦好了,我哪兒還有那個臉……”
“她走沒多久,周慕涼也走了,這四年再也沒回來過。”
“後來舟舟在倫敦的畫展大獲成功。”
“她回來當天我厚臉皮去接機,向她道歉,得到原諒,我們重歸于好……至今。”
“這就是全部的過程。”
于思潔說完了,再度深呼吸。
人永遠無法為從前犯下的錯誤做到真正的挽回。
那些盡可能的、微不足道的彌補,其實只能在一定限度上讓自己好受一點。
受到傷害的一方,傷口會一直存在。
只能靠着時間的點滴消磨,緩解最初的痛楚,忽略疤痕,忘掉不堪回首的過往。
所以,天才錯在哪裏呢?
錯在優秀到讓身邊的人倍感壓力,活該被嫉妒,被傷害?
于思潔難辭其咎。
“那天是阿涼主動吻你,我看見了。”
早餐對談進行到此,中二少女一瘸一拐的走進盈滿食物香氣的廚房,坐到于思潔的左手邊。
她将雙手交疊在大理石餐臺上,讓背脊和優美的天鵝頸形成漂亮挺拔的弧度,真誠的對廚房擔當重霄提要求,“先喝一杯牛奶,三勺糖,加半顆新鮮的檸檬汁。”
這是什麽鬼吃法?
重霄把洗碗布扔回水池裏,走到她對面坐下,手臂交疊在胸前,“你說你看到周慕涼主動親于思潔?”
時舟為男人沒有立刻給自己做吃的而發出‘嘁’地不滿,轉對闫一寧道:“你也看見了,不是嗎。”
當天,在周慕涼問于思潔要不要試試的時候,他們已經站在畫室門口。
闫一寧‘嗯’了一聲,起身到咖啡機前給自己續杯,“畢竟後來那樣的情況,誰主動已經不是關鍵,所以我沒有說出來。”
“是阿涼主動。”時舟肯定的對于思潔道:“我去倫敦前,他到碼頭送我。我問他是不是喜歡你,他說喜歡。我又問,那我呢。他說,也喜歡。”
于思潔:“……”
闫一寧:“……”
重霄:“……”
這種‘閨蜜兩我都喜歡’的回答,還真是好普遍,好他媽誠實!
時舟表情不變,眨了眨眼,平鋪直敘的說道:“然後我讓他好好念大學,別想太多。”
“等一下……”于思潔有異議,“前天我在微信裏問過周慕涼,他說你不想再見到他。”
“喔,是嗎?”時舟茫然的愣了下,不确定的掀起眼皮,盯着天花板想了一會兒,“我記得,阿涼問我,可不可以留在我身邊。我想了一下,覺得不可以了。我對他說的是——是我太愚蠢了,雖然只有一瞬間,竟然想過和你厮守一生。”
重霄眼皮一跳,“你還挺會煽情啊?”
而且從她的描述裏面,周慕涼和時舟說的根本是兩回事?
“不是,這句話怎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