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淘氣 鬧夠了沒?
一晚上接連受驚, 方舟在浴缸裏泡了許久,緊繃的神經才徹底松弛下來。
神思渙散間,聽見接連兩陣“篤, 篤篤”的敲門聲。節奏比平時更為急切。
方舟能猜着門外人是誰,存了壞心, 希望他進門,便沒出聲回應。
聽不到屋內半點響動, 諾亞推門而入,神色慌張。
映入他眼簾的,是始料未及的绮麗。許是泡浴的時間過久,水面上的泡沫稀薄, 幾近于無, 完全遮罩不住水下的旖旎。
頭一回見此景象的諾亞一時怔住, 恍神數秒後, 才尴尬地扭過頭,“抱歉,我擔心你出事, 就直接進來了,抱歉。”
說完轉身就走。
“你站住!”方舟出聲叫住他, “你依舊覺得我會做傻事麽?”
諾亞勉強側過身, 陰着臉, 皺着眉,似乎眼下的情景令他相當不适。
瞧見他這幅厭煩的模樣, 方舟心中剛消解的怒氣再度升騰。
他們幾乎已經默認了彼此的關系,險些進展到最親密的一步,他怎麽忽然就翻臉不認人了?近一個月,半點消息都沒有, 現在又像個沒事人一樣,出現在她面前,還一臉的嫌棄。
此刻的她,很想懲罰他、挑戰他、惹惱他。
“你過來。”方舟用命令的口吻說,“我腳麻了,動不了了。你扶我起來。”
諾亞繃着面孔,将視線固定在浴缸底端,緩緩走近。
方舟趴靠在浴缸邊緣,輕笑着問:“怎麽不敢看我?你心裏有鬼麽?”
諾亞順從地将視線移到她臉上,眼神坦蕩。
當他走到浴缸邊,向她伸出手時,方舟驀地站起身,将濕漉漉的胳膊迅速搭在了他肩上。
她的行動突然,令他根本來不及躲避逃離。
借着浴池底的高度,方舟幾乎可以平視他那雙震驚的琥珀眼。
她冷聲命令:“吻我。”
諾亞無意識地應了一聲:“嗯?”
方舟将雙臂繞到他頸後,湊近身,閉上眼,含住他的下唇。
諾亞的身體僵直,一動不動,既沒給予回應,也沒适時地推開她,只由着她吮。
懲罰似地,方舟重重咬了下他的唇,他卻依舊沒有任何反應。
她頓覺無趣,站直了身,睜眼看他。
“在布裏恩茨,你不是學得挺好麽?怎麽現在跟個木頭似的?”
諾亞眼神茫然道:“我不記得了……”
他目不斜視,面上正氣凜然得像使館前那些站崗放哨的守衛。
這幅淡漠的姿态,讓方舟不由地自嘲:她大半夜胡亂撩人,結果怎麽都撩不動的行為實在可笑。
“鬧夠了沒?我看你腿腳利索得很。”諾亞嗓音沙啞,擡手扳開她纏繞的胳膊,不耐煩似地甩開,“你趕緊收拾,我去廚房弄點吃的。”
諾亞的住處長時間空關着,沒備什麽吃食。他泡了一碗蘋果+肉桂口味的米粉,附加一杯能放松神經的洋甘菊茶。
“怎麽給我整小孩子的玩意?”
“方才Leon跟我說了你今晚的遭遇。你看你鬧騰的樣子,不就是個淘氣的孩子麽?”
方舟自知,今晚的确不像平日裏那般理智清醒,沉默着接受了他略帶責備的嘲諷。
她淺嘗了一口米粉,依舊不大能接受肉桂加在食物裏的味道。
餐桌對面的諾亞倒是吃得香甜。
一個月不見,他看上去瘦削了許多。想來兩地來回飛的高強度工作,不是一般人能承受得了的。
怎麽又心疼上了?
心疼他就是她倒黴的開始,何況他那麽會裝可憐。
諾亞放下碗勺,将二樓的備用鑰匙放桌上,“你自己回吧。”
“鑰匙被搶了,誰知道他們會不會跟來?我不放心回去睡。”方舟嗫喏道,不大情願承認自己膽小。
“那今晚你将就下,睡我屋裏,我睡沙發。已經聯系了鎖匠,明早會來更換樓下大門和二樓的鎖。”
方舟點頭應下。
方才她的胃受了刺激,在警.局衛生間裏,不受控地将勉強吞下的漢堡吐了個幹淨。眼下腹中空空,她亟需食物撫慰。
方舟拆開今晚剛購入的一盒Gf巧克力。
她自己買的那盒,連帶着背包,被人奪走。手頭這一盒,是剛才杜依為了安慰她,硬塞進她衣兜裏的。
她們都很歡喜這個牌子的巧克力,入口絲滑,口感香醇。甜度對不喜甜的人相當友好,回味還有一絲淡淡的苦。
唯一的缺點就是極易融化。
捏住巧克力塊的三根手指皆被沾髒,方舟慢條斯理地輕.舔指尖,将手上殘留的巧克力液一點點吮幹淨。
見對面人目光呆滞地盯着她瞧,方舟俯身,将巧克力盒推到他面前,問:“你要嗎?”
諾亞一怔,“嗯?”
方舟不解,他怎麽忽然變得呆愣愣的,像腦子短路了一般?她又重複了一遍,“我問你,想不想要?”
諾亞又看了她半晌,抛下一句“我睡樓下”後,抓起桌上的鑰匙,奪門而出。
方舟輕嘆:就這麽嫌棄她麽?連共處一室都不願意了?
她并沒意識到,她身着松垮的浴袍,濕發披散,一根接一根舔手指的模樣,落在諾亞眼中,勾起了他不該有的遐想。
方才她不經意地俯身,一片雪景直直撞入他的眼簾,又聽她略帶歧義的問話,腦中即刻空白。
自目擊水下旖旎的那一刻起,諾亞的褲子就逐漸變得不大合身。
即便躲到廚房裏,依舊久久不消。
這一個月裏,只要想到她,想到在布裏恩茨的那晚,他就無法自抑。眼下親眼見她,時而刻意、時而不經意地撩他,身上又開始隐隐犯痛。
他的自制力已然到達極限,他怕再多停留一秒,就會做出不該做的事。
可他的想法,方舟全然不知。
她并不鐘愛甜食,平日裏,吃了三兩塊就會被發膩的口感勸退。但此刻,她木然地一口接一口吃着,不知不覺間,竟将一整盒巧克力吃了個精光。
可她還是覺得餓極。
她打開食品櫃翻找,只尋到一盒即食的麥片和寶寶米粉,冰箱裏也只有幾瓶氣泡水飲料。
要是把他僅有的這些存糧都消滅幹淨,她的病症怕是會暴露。
方舟躺在沙發上,試圖入睡。
可糖份一下攝入過多,神經變得異常興奮。
一整夜輾轉反側,難以入眠。
待到次日鎖匠師傅來換鎖時,諾亞已不見了蹤影。
當天上午,方舟的背包便被找回,錢包裏的錢一分不少,其餘物品也一樣不缺。
難得小城裏的警.察辦事如此高效。
下午,方舟依照慣例,前去康養院探望Mia。
此處雖名為康養院,實際是一家私立治療機構,專門接收各類物質上.瘾的患者。得到患者家庭的慷慨資助,院內配備的設施先進,醫生、治療師皆是業內頂尖。
這處地方,方舟并不陌生。先前夏季學期的一門實習課,便是被安排在此地進行。
雖時值冬日,供患者散步歇息的花園內,依舊是一番春景。新種的耐寒花卉開得正盛,草坪依舊碧綠,綠植常青,毫無冬季蕭條之感。
方舟抵達時,Mia正躺在花園長椅上,悠閑地曬着太陽,姿态慵懶。
她已處于療程的最後幾日。細致專業的照料和充分的休養,在她身上取得了可喜的成效。她面色紅潤,看上去心情極佳。
方舟打了聲招呼,繼而留意到,不遠處的草坪上,躺着一位金發男子。
聽到她的聲音,男子取下罩在面上的漁夫帽,坐起身來看向她。
竟然是Oskar。
方舟一時愣住。自游艇事件之後,她就沒再跟他打過照面。
可此刻眼前的Oskar,似乎與先前壓迫她的那位判若兩人。
他眼中的精明狠戾消失殆盡,看上去竟有些傻愣愣的。
Mia湊到方舟耳邊,低聲解釋:“他斷斷續續一直有食用O物的習慣,近來上了瘾。上周末不小心攝入過量,失去了意識。雖然被搶救過來,但腦神經損傷嚴重,思維和記憶都出現了問題,連話都說不利索了,不知以後還能不能恢複。”
Oskar樂呵呵地沖方舟笑,像一位人畜無害的小朋友。
方舟只覺心驚:他變成這幅模樣,真的只是“不小心”麽?
或許杜依的提醒是正确的,她不該跟他們有任何牽連。
Mia輕嘆一聲,“其實真正傷害漢娜的是他父親Paul,Oskar不過是他的走狗,他才不敢把手伸向自己家裏人。”
方舟腦中嗡地一響。先前在墓園中見到的,那三座可怖的年輕女子的墓碑,依次浮現在她眼前。
“你母親也是受害者嗎?”
Mia驚坐起,略顯慌亂地說:“啊呀,我不該跟你說這些,Leon叔又該罵我了。”
方舟想要接近真相,可又怕真相會讓她難以承受。
正琢磨着該如何追問,Mia抓起她的手,問:“你食指上的紅印是怎麽回事?”
“不小心磕碰到了。”方舟飛快地将手藏入口袋,稍顯心虛。
每次過量進食後,方舟都會采取代償措施。以前的她,會做一些相對溫和的挽救行動,比如鍛煉,或是減少之後幾天的進食量,還算能控制得住。
可這個月,她暴食的次數愈發頻繁,她又沒有充分的時間鍛煉和緩解,只得采取最便捷,亦是最不妥當的處理方式,久而久之竟成了習慣。
或許她也應該盡快接受治療,可她既沒有錢,也沒有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