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停在一棟別墅外面,這棟別墅就是此次拍攝的初始地點。
楚翊拎着行李下車,剛走近就有攝像跟上。
“已經開始了麽?我來晚了。”楚翊跟攝像師說話的時候正對着鏡頭,他順帶笑了下。
攝像師說:“沒晚,特別嘉賓都是最後出場,還要再等等。”
特別嘉賓?這個可沒人說。
楚翊回想看過的內容,按照節目組的慣例,每期特別嘉賓都是最後出現,而現在其他參加者很可能正聚在一起猜特別嘉賓是誰。
“你知道我們這個節目是可以自己報名的嗎?”
“了解一點,不過這個報名有待商讨。”楚翊臉上始終挂着笑。
報名的選擇标準是什麽節目組從未公示,說是報名,保不齊有人賄賂早就是第一人選。
楚翊也不怕說這些,他覺得後期會剪。
“我們節目每期五人,三個是節目組邀請,兩個是自己報名。你可以猜一猜都有誰。”
攝像師提示楚翊下一步的行動。楚翊眨眨眼示意他繼續說,然而對方無動于衷。
他略微有些無奈說:“我猜肯定有我,至于其他人,不給點提示嗎?”
“提示,三個都是你認識的。”
“……”
楚翊有點懵,這節目組還挺會坑人。他特別想當場來一句,我認識的人多了,你說的是哪位?但是為了人設,他忍了。
“不猜了,說吧。”
“……随便蒙幾個也行。”
“那,abc?acb?六種,你選吧。”
“……喂,導播,聽到了嗎?我選哪個?”
“???”楚翊臉上充滿善意,提醒說:“你這樣,他們會笑瘋的。剪了吧。”
“導播說不給你剪,現在可以進了。”
“哦。”
楚翊推開門,正對着客廳,一張茶桌圍了四個人。他視線停在某個地方的時候愣了一瞬,覺得攝像說錯了,不是三個,四個他都認識。
這搭配讓楚翊不得不懷疑節目組的居心,他們是想炸了服務器?
“翊哥!”梁旭堯第一個出聲,“我們剛才還在猜是不是你。”
“你自己報名的?”楚翊尋了個有空位的地方坐下,努力靠左往邊邊坐。
按推測來說,在場的四人中已經有兩個不會報名的人,還有一個看着像是只會被邀請的人,可實際上這人沒有理由被邀請,怎麽算梁旭堯都是自己報名的,所以楚翊才會這麽問。
“對,報名的,感謝節目組。”梁旭堯雙手合什比了個手勢。
楚翊不動聲色看向蘇奈,卻發現蘇奈看着梁旭堯表情有那麽一點不忍直視的意味,他不禁撇頭——傻孩子。這一轉不要緊,不過是不經意間跟右手坐着的那人視線撞上。緊接着很自然地移開視線,但即使如此還是感覺到對方在看他。
楚翊喉嚨動了動,正想跟蘇奈問個好,這時候右手邊的人開口了,透着一股子不近人情的冷。
“自我介紹一下,我叫謝謹之,謹言慎行……知之為知之。”
“知之為知之,哪個zhi?”
“後一個。”
聽到那句“知之為知之”,楚翊想起了當初兩人第一次見面時的對話。然而下一瞬回憶和現實重合,楚翊驚醒,這次的話不是自己問的——是梁旭堯。
“剛才這位謝先生坐在那一直不說話,原來是在等人,還是翊哥有面子。”剩下那人語氣溫和,似乎只是玩笑。
楚翊就當是玩笑,“等人都來了介紹一次比較省事,對吧。”
那人是周襄,跟楚翊一個公司的藝人。他虛虛帶了個笑,并不接話。楚翊也不在意,本來就不是問周襄的。
他看向謝謹之,謝謹之配合地“嗯”一句。
楚翊:“你們都介紹過了?”
梁旭堯:“都認識了,奈姐,謝哥,周哥。”
話落。
“你管誰都叫哥麽?”謝謹之表情一貫很冷,這麽一開口不知道的可能以為他在找事兒,好在是跟梁旭堯說話,不會胡思亂想。
“我也不想,可,我今年二十,直接叫名字沒問題麽?”
“哦。”
極短的一個音調,楚翊卻從中覺察出一點憋屈,雖然謝謹之臉上沒有任何表現,楚翊還是莫名感到好笑,他嘴角輕微動一下,不太明顯地笑問:“謹之?你看着也不大。”
“我……二十二。”謝謹之說:“覺得名字別扭的話,你可以‘之’一聲。”
“之。”楚翊當下立即實驗,“還挺好玩的。”
“之!”梁旭堯也學被蘇奈推了一把之後就不說話了。
周襄也不知道是來做什麽的,跟在場其他人既沒往來又沒合作,恰恰像是湊數多餘的一個。
編導告訴他們,一期錄制大概三天,這三天只用完成一個任務,至于任務是什麽卻沒有告訴衆人。
他們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分房間。
原話是這樣的,“因為房間不夠,所以有兩個人必須住一間房。”
楚翊聽了這話笑不出來了。
放着這麽大的別墅說沒房間住?一準是節目組刻意安排。
目前幾人最安全的是他一個人住——跟蘇奈不方便,跟梁旭堯磕cp的會瘋,跟周襄裝好兄弟累,跟謝謹之則還是不方便。
楚翊剛想發表自己的看法,蘇奈搶先,“我除外,你們自便。”
蘇奈一個女孩子,她退出沒人會說什麽,剩下四個大男人,無論誰開口,先說話的那個怎麽說都要委屈一下。
老話說的,勿施于人。
四人各坐一方,不動如山。
這麽僵持着不是個事,楚翊頭疼開口說:“要不周襄你……”
周襄面露驚訝,梁旭堯眼睛瞪大了不可置信。如果楚翊真的這麽安排,其他人也不好說什麽。
正當衆人以為差點就這麽定下的時候。
謝謹之開口,“我跟翊哥一間,你們自己住吧。”
衆人:“???”
楚翊:“那什麽,兩個人住你習慣麽?”
謝謹之:“我不挑,不認床。”
兩人面對面,楚翊卻在下一秒思考起讓謝謹之回心轉意,不為別的,那件事他還沒想好怎麽回複……
空氣一時凝固了,其他人都在揣測楚翊這話是什麽意思。
只有蘇奈清了清嗓子,“那就這麽定了,時間有限大家回房間整理行李吧。”
房間就這麽被安排好了,面對着鏡頭楚翊沒說多的,眼見其他人都拎着行李上樓,楚翊慢騰騰起身,提起從進門就放在一邊的行李。
一只手想要接過行李,“我來吧。”
楚翊沒擡頭都知道是謝謹之,他沒讓謝謹之拿,“你東西重麽?要不要幫忙?”
“可以麽?”
“可以……”
劇組很良心,給的一張床,不過好在床夠大,兩個人還能翻身。
門一關,閑雜人等都在外面。
室內有個攝像頭,謝謹之看着牆上冒着紅光的攝像頭問:
“攝像頭會關麽?”
“睡覺了才會關,應該就這一個吧。”楚翊扭過頭,背對着攝像,對口型說:“你安分一點。”
等楚翊默讀一般說完,謝謹之兀自笑起來,他一笑空氣都暖和些許,跟在樓下不大一樣。
“笑什麽?”
“笑……嗯,沒什麽。”
謝謹之忍住笑見好就收,接着彎腰去收拾衣物。
房間空間不小自帶浴室衛生間,兩個人活動不會覺得擁擠,如果有人願意委屈一下地上還能睡幾個。房間大了顯得有點空,聲音也聽得更加明顯,兩人動作不大,偶爾有那麽幾聲箱子磕碰發出的較大聲響,也總在片刻靜下。
整理東西的時間似乎變得漫長,等到楚翊收拾完,看着僅有一床被子的床陷入沉思。
“我出去一下。”
楚翊拔腿就走,開門的時候聽見謝謹之“嗯”了聲,他腳步停頓了下,繼而走出房間順手帶上門。
出來之後在樓下找工作人員,他剛看見人就被舉着攝像拍,楚翊問他們要一床被子。
“要被子做什麽?”攝像發出靈魂一問。
是啊,兩個大男人分什麽被子,睡一個被窩要命麽?那肯定不啊,但是要避嫌。
可是楚翊又不能這麽說,他只好委屈一下,說:“我睡覺不老實。”
說來也是可憐,楚翊看出來以這位攝像師的年紀可能會有孩子,但是他萬萬沒想到在鏡頭前人居然也敢說。
“我家那小子也喜歡半夜踢被子。”
“……”
楚翊身為一個公衆人物,維護自己的形象是必修課,他先是咳了一下制止這位叔叔繼續說,之後為自己辯白:“我不一樣,我不踢被子。”
這話說的,好像有什麽值得驕傲的一樣,有幸聽見的都笑了,只是礙于楚翊一臉嚴肅給他個面子。
“被子在客房就有。”
“客房?”
“是啊。”
攝像大叔一臉驚奇,那表情其實演的很假,但是無一不透露着一個消息,你不知道別墅會有客房麽?
換句話說,節目組還真就是故意的。
楚翊心裏呵呵一笑,默默問候策劃,嘴上說着:“謝謝。”
楚翊把從客房拿來的被子放在床上,兩床被子一左一右倒也相得益彰。
他扭頭正看見謝謹之站在邊上一言不發略微有些不自在,楚翊同樣解釋說:“我睡覺不老實,以免打擾到你。”
他說這句話主要想表達,自己沒別的意思,讓謝謹之別多想。但其實楚翊确實有那麽一點兒別的意思。
謝謹之笑了下,似乎不在意,“我知道。”
他曾經上學的時候跟楚翊一起睡過。
那是一個周末,因為放假該回家的都走光了。
謝謹之因為一個意外被落在了學校,他當時大約十五六歲,身無分文,又沒有身份證,去不了多遠的地方。他回到學校,在便利店裏遇見了楚翊。
謝謹之等楚翊看到他的時候,慌慌張張想跑被楚翊一把拉住。
“你不是上次那小孩麽?怎麽不回家?”
之前楚翊就幫過謝謹之一次,因而對他還有印象,那個周末再遇見的時候,楚翊理所當然的以為謝謹之又遇見了上次的麻煩。
“我,回不了家。”謝謹之揪着校服的衣角低着頭小聲說。
楚翊的一個朋友剛好也在身邊,朋友問楚翊:“這個,學弟怎麽回事?”
楚翊小聲回了一句,“就是上次的那個,我跟你說過……”
朋友恍然大悟,緊接着楚翊問謝謹之,“是不是又遇見那些不良少年了?你家在哪?我送你回去。”
“不知道。”謝謹之手背遮在眼睛上,像是害怕的樣子,他語無倫次,“回不了家,我不回家……”
謝謹之拼命揉着眼睛,揉得眼眶通紅,這時候再擡頭,一臉的可憐巴巴像是哭過。
實際上只有他自己清楚,一滴眼淚都沒有,他好像不會哭了。
不過楚翊這麽以為就夠了。
“你別哭,我們兩個送你回去。沒事的!”
“哎,不是……”
朋友剛想拒絕,楚翊一巴掌把他推開。
謝謹之卻低下頭,低聲嗚嗚說:“不回家。”
這個年紀的男孩子還在長身體,個子不高,楚翊低頭能看見謝謹之頭頂的旋。
可不回家怎麽辦?謝謹之不管,把問題抛給兩個比他大不了多少的少年。
其實不是回不了,想回去方法多了,又不是不知道住在哪,只是謝謹之私心裏并不想回謝家面對那一家人。
兩個少年在一旁讨論着,謝謹之很乖沒有插話,他把這話聽得一清二楚。
“我可提醒你,還有一節晚自習。”朋友對楚翊說道。
“還有時間,要不我帶他去外面旅館住一晚。”
“你忘記晚上還要查寝了?你把手指頭剁給我,我幫你打卡。”朋友說話毫不留情,“要我說這種事兒不如交給老師去處理,你還有我,姑且把我加上。那也才兩個人,逞什麽能啊你。”
“那你也不能不管人家,你看他一個小孩,你能不能有點同情心?”
“不是,要幫人的是你吧。我不跟你扯,你想幫你幫,跟我有什麽關系。”
朋友說完頭一扭,胳膊抱着似乎真打算袖手旁觀了。
“艹?算你狠。”楚翊罵了一句,忽然靈光一閃“咱們宿舍好像有人回家了吧。”
“喂,我警告你……”
警告沒有用,最終謝謹之跟着兩人回了宿舍。
謝謹之像條小尾巴一樣跟在楚翊背後,想的卻是,怎麽會有人這麽好騙。
現在,謝謹之跟在楚翊身後下樓。
導演要給他們交代任務了。
“我們這三天的任務就是完成一場舞臺劇,舞臺劇不做要求。到時候由現場觀衆來打分,不合格全員懲罰完成得好會有神秘獎勵。”
“那我想請問一下場地在哪?”周襄問。
“這我怎麽知道?”
導演組開始甩鍋,衆人也無可奈何。
也就是說從場地服裝布置以及一系列亂七八糟都是由他們五人一手包辦。
如果他們能選擇,可能會先幹掉導演組,然後毀屍滅跡。
“這是人能幹的出來的嗎?”梁旭堯在車上哀嚎一句。
“要往好處想,至少我們還借到了一輛車。”蘇奈表現得像一個成熟溫柔的大姐姐。
“至少我們還有地圖。”楚翊晃了晃手上那張紙。
“所以你們有錢嗎?”周襄補充一句,車內頓時鴉雀無聲。
離開前他們上交了一些身外之物,現在都是窮光蛋。
沒錢,沒錢能怎麽辦?
楚翊:“到時候再說。”
梁旭堯:“不錯。”
這話大言不慚,聽得蘇奈扶額,深覺他們是沒救了。
別墅算的上在市郊,謝謹之開車開了快一個小時才到市區,市區稱得上是繁華地段。
比對着地圖來到當地一家戲劇院。
他們站在門口看着戲劇院挂着的幾個大字——新城戲劇院。
梁旭堯仰着頭小聲嘀咕一句,“我好像來過這兒。”
跟着一路的攝像師給了一個特寫,不過沒人聽清梁旭堯這句話,也就沒有人詢問,除了導演組,其他人毫不知情。
進去之後找到戲劇院的工作人員,他們表明了自己的意願。
但是聽說戲劇院的租金大概五位數起步,這幾位動辄上千萬收入的窮人在此時犯了難。
楚翊問:“能不能通融一下?”
這個工作人員考慮到他們一行人的特殊,表示會聯系一下管理人員。
之後打了個電話,不知道打到誰那兒去了,總之是一個管理人員。楚翊被其他幾個人推出來去接電話。
他順手開了免提,對方的聲音從話筒中流出來,可以聽出是一個上了年紀的老人。了解了解情況之後表示可以不收錢,但是有要求。
老人還沒來得及說出這個要求,梁旭堯突然出聲叫了一句。
“舅爺?”
這句話換成了方言,幾人都愣了一下,就連對面的老人也停滞了一瞬。
老人:“你是?”
梁旭堯:“我,聽得出來嗎?”
老人:“是阿旭麽?”
梁旭堯湊到楚翊身邊,應着“是”,楚翊順手把電話遞給他。
這麽一場商務性質的會談,變成了話家常。
上了年紀的老人,對小輩沒有什麽要求,只是叮囑道。“要好好吃飯,不要總待在家裏,多出去曬曬太陽,跟朋友一起玩兒……”
梁旭堯都一一應下。
過了會兒才說起戲劇院的事,梁旭堯說想借戲劇院用一天,有着這層關系老人輕易答應下來,只說到時候也想來看看。
導演組得知這個消息,喜不自勝,這對他們來說是意外之喜,整個節目會更有看頭。
原來這個老人不是一般人,他在戲劇界有着舉足輕重的地位。
“我總覺得這些巧合都是節目組設計好的。”楚翊等梁旭堯挂了電話,這才出聲。
“你可以把剛才那句話前面的四個字去掉。”蘇奈接上。
攝像機将整個過程一絲不漏記下來。
搞定了場地問題,幾人開始讨論到時候要演什麽。
“既然老人要看,不如演一出他喜歡的?”蘇奈随口提了一句。
梁旭堯連連擺手說,“我舅爺喜歡的,我們演不來。他喜歡傳統戲劇什麽黃梅戲京劇……”
那确實超出他們的能力範圍了。
蘇奈:“打擾了。”
“要不就簡單的舞臺劇吧,雙人舞?”楚翊說:“音樂這邊可以自己解決,然後就是……”
楚翊想起來,他不知道謝謹之會什麽,于是轉頭問:“之,會跳舞嗎?”
“交誼舞算麽?”
“唔,算吧。”
“那我們要跳個什麽樣的?”蘇奈說。
沒等到別人回話,周襄開口,“你們不用考慮我,我會打燈,燈光這一塊就交給我吧。”
楚翊不是不考慮周襄,只是舞蹈種類還沒完全定下來,何況他知道周襄舞臺表現不差。
楚翊沒做解釋,“這樣也好。”
“要不一個古風一個交誼舞?傳統一些的舞蹈,老人應該喜歡。”見沒人提出異議,蘇奈接着說,“我可以跳古風,楚翊和謹之跳交誼舞。”
這話一出,楚翊愣了,“我們兩個怎麽跳交誼舞?”
衆所周知,交誼舞是男女。
“怎麽不行?就看你們誰跳女步喽。”蘇奈笑得有幾分促狹。
“我不……”楚翊想表個态,他是不可能跳女步的。
然而蘇奈一插話,楚翊就沒有說下去。
“擇日不如撞日,現在試試,看看誰比較合适——女步。”
像是趕鴨子上架,楚翊和謝謹之被推上臺提前展示。臺下有一群看熱鬧不嫌事兒大的拼命催促,攝像也正對着臺上的兩人。
“翊哥,試試吧?”謝謹之笑得有幾分腼腆。
而今只剩下楚翊一人在掙紮,他還有什麽好說的,試試就試試。
兩人擺好架勢,搭肩握手。
工作人員特意找了一個比較歡快的音樂,用手機放出來。
本來一開始兩人還跳得好好的,只是到某一個動作時,謝謹之擡高手,順便推了楚翊一把。
于是,就轉了個圈。
楚翊轉完了才後知後覺,他松手的瞬間,臺下不知是誰,發出一聲長長的“哦”,楚翊看着謝謹之眼睛裏帶着不可置信。
你耍賴是吧?
不,我沒有。
兩人的眼神交流,底下的人看不懂,他們只知道臺上兩個不動了。
“這告訴我們,不要輕易立flag。翊哥你就認了吧。”梁旭堯說完就後退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