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啓書在床上躺了大半天,中途去廁所嘔了一次,回來後就半死不活地悶頭暈到了天黑。
他本來就沒吃什麽東西,那一通嘔可真是讓他吐了個昏天黑地,險些沒把胃都嘔出來。
邊後悔沒趁着症狀輕的時候去趟醫院,邊手腳發軟地繼續在床上攤着,腦子裏還胡思亂想着一會兒實在受不了了要不要打120把自己拖走。
怎麽跟120說呢?
喂,這裏有個人發燒快把自己送走了,來個人收屍吧?
孟啓書将腦袋往被子裏鑽了鑽,剛伸出手要拿手機看時間,一陣手機鈴聲突地響起。
眯着眼把手機拿近,屏幕上赫然三個大字——寧眠終。
“……”鬼神差使的,孟啓書這次竟然沒直接挂斷,而是費勁地思考了一下,按了接通。
“孟啓書,開門,我在你門口。”寧眠終的聲音響在耳畔,仔細聽還帶着點焦急。
但孟啓書現在的狀态可以說是滿腦子漿糊,他皺着眉頭想了一下,總覺得寧眠終在他家門口的話,為什麽要讓他開門,他又不在家。
于是手指一轉,直截了當地挂了電話。
嗓子疼,或許一會緩過來了應該給自己倒杯水。
沒過幾秒,手機鈴聲再次響起,挂掉。
再響,再挂。
繼續響,繼續挂。
往返幾次,孟啓書也有些厭了,煩躁地關了機,丢到一邊。
但這還沒完,沒過多久,他就聽到自己房門的方向傳來一陣敲門聲。
這個時間,誰會來找他呢?
孟啓書坐起身,半斂着眸緩了一會兒,披上外套頭重腳輕地去開門。
剛把門打開一條縫,目光在看到門外那人身影的一瞬間,孟啓書的腦子停止運轉了一秒鐘。
下意識地要去關門,卻被那人反應極快地伸進半條腿,卡住了門口。
“孟啓書,你躲什麽?”寧眠終的手撐在門把手上,控制着力道不讓他關門。
不知道,但就是下意識地,不想讓他看到自己這個病恹恹的模樣。
但被寧眠終這麽一說的話。
“……”孟啓書也不躲了,直接反方向将門一拉,倚在門上垂眸看着一下子沒收好力道趔趄進來的寧眠終。
寧眠終好容易穩住身形,剛轉頭就看到孟啓書斂着眸俯視着自己,神情無精打采,臉上帶着點紅,像只帶着病氣又偏偏要撓你幾爪子的傲嬌的貓。
于是滿腔憋屈又不知該從何發作,只能無可奈何地靠近了去探他的額頭:“發燒了怎麽不去醫院?”
孟啓書抿緊唇,颦着眉将頭偏開,合上了眼。
頭暈,那個家夥的話落在耳邊輕飄飄的,有點聽不太清,手腳也軟得厲害,如果不是還靠着門,他怕是能直接癱在地上。
丢人。
寧眠終沒等到他的回話,倒是先注意到他握在門把手上的手發着抖,一時間也顧不得問些別的,扶了他就要出門:“都這樣了還逞什麽能?去醫院!”
孟啓書被他這麽一用力,往他懷裏撞了一下,由頭暈引起的反胃瞬間沖上喉嚨,一把推開寧眠終就跌跌撞撞地撲進衛生間。
連着三頓沒怎麽好好吃東西,再加上之前已經吐過一次了,哪怕此時反胃得厲害,孟啓書也吐不出什麽東西來,只能一個勁地幹嘔。
他一手按在胃部,半條胳膊搭在馬桶邊緣,半跌在地垂着頭,臉色發虛地小口喘氣。
寧眠終緊跟在孟啓書身後進了衛生間,見孟啓書這個樣子,當即回床頭倒了杯水過來,趁着他吐完遞過來。
孟啓書此時也沒再死要面子,偏頭過來,就着他的手漱了口。
他現在這個模樣無疑是惹人心疼的,額頭的傷還沒好,又是一副吐得死去活來的模樣。乖乖順着寧眠終的動作擦了臉、穿好外套,在被拉過一條胳膊搭在寧眠終脖子上,後背被扶着往房間外走的時候,孟啓書小小地反抗了一下。
寧眠終強硬地按住他搭在自己脖子上的手腕,沒讓他有什麽大動作:“聽話,有什麽事看了醫生再說。”
命都要吐沒了,還倔。
“嗯。”孟啓書低低地哼一聲,額頭靠過來,神志不清地貼上寧眠終的左肩,閉着眼吐出一句帶着熱氣的氣音,“寧眠終……麻煩你了……”
寧眠終垂下眼眸看他,孟啓書可能真的是難受到了極致,哪怕閉着眼,眉頭也緊緊的皺着,連平常的嘴硬和反抗都沒有了,順從得一塌糊塗。
他只看了一眼,就收回目光,彎腰夠起孟啓書的腿彎,直接将人打橫抱起就往外走。
孟啓書再次清醒的時候已經是深夜了,醫院病房的燈光打成暗色的模式,整個房間不算很亮,卻能将整個房間的布置看得清清楚楚。
他躺在病床上,左手挂着吊瓶,頭依舊很暈,卻是比在酒店動不動就幹嘔好太多了。
寧眠終就趴在他右手邊,指節輕輕勾着他的指尖,半張臉埋在臂彎裏,不知什麽時候睡着的。
孟啓書坐起身,盡量小心地将手抽回來,去夠桌上的水壺。
還沒夠到,睡在床邊的人倒是先醒了。
寧眠終眸中還帶着點剛醒的困倦,他察覺到孟啓書的動作,先一步按下對方的手,倒了一杯水塞進他手裏:“怎麽樣,好些了嗎?”
孟啓書嗓子啞着,說一個字都費勁,于是幹脆便不開口了,邊捧着水杯抿,邊點頭“嗯”一聲。
“能吃下東西嗎,我給你留了白粥。”
孟啓書眸色複雜地看着他從一旁的保溫桶裏拿出一小碗粥,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已經餓了好幾頓了。
但礙于身體的緣故,他現在是一看到這類食物,就控制不住地胃疼,連小動作間都不由自主地帶上了點抗拒,小幅度地往另一個方向挪了挪身子。
寧眠終能看出來他不想吃,只得作罷。
反正給他打的吊瓶裏有營養液,倒不會因為沒吃飯對身體産生什麽大的影響。
孟啓書将水喝完,本想說點什麽,但看到寧眠終眼下那片淺色的黑,還是收了話頭,默默放好杯子繼續躺床上挺屍去了。
不知道寧眠終什麽時候才睡着的,黑眼圈這麽嚴重,肯定睡得不早。
還是不找事了,都做到這份上了,總不能讓人家連個覺都睡不了。
但那人仿佛偏偏不如孟啓書所願,自打醒了後,是一點繼續睡覺的意思都沒有,也不說話,就這麽跟孟啓書大眼瞪小眼。
“你也不怕猝死。”最終還是孟啓書沒忍住開口道,聲音中帶着啞。
“沒事,你困了就接着睡。”寧眠終将手在孟啓書額頭探了一下,已經沒有先前那麽燙手了,便也松了口氣,擡眼去看架子上的吊瓶,“我等這瓶藥吊完,給你把針拔了再睡。”
“哦。”孟啓書應一聲,末了又喊他,“寧眠終。”
寧眠終将眼神轉過來,與他對視。
“我好像自從碰到你就沒什麽好事。”孟啓書扯扯嘴角。
“……”寧眠終沒回答。
也是,第一次見面,孟啓書被他搞得激活了系統,直接拉入副本;第二次見面,孟啓書因為下雨,有家不能回,在他家留宿了一晚;第三次見面,剛出車禍傷還沒好,就因為發燒再次住了院。
“你說咱倆是不是八字不合啊?”孟啓書嘲弄般哼笑一聲,偏過頭去不再看他。
“等你能出院了,我就回津城。”寧眠終沒什麽表情,收了目光,仿佛在談論一件極其普通的事,“不會再打擾你。”
說好要給孟啓書考慮的時間,結果第二天就出現在了當事人面前。
他什麽時候這麽出爾反爾了?
果真,感情使人沖動。
“你請了多久的假?”孟啓書淡淡地發問。
法醫這個位置,請假應該挺難的吧?
“七天。”
“那你覺得我什麽時候能出院?”
“如果沒什麽其他症狀,最多五天。”
孟啓書笑一聲,卻沒什麽感情:“那就是說,恢複得好的話,我還能提前出院?”
“如果你堅持的話。”寧眠終也沒什麽要掩飾的意思,一五一十地回答他,極力忽視着胸口那股煩悶的感覺。
看這模樣,大概率是沒什麽進一步的關系了,這是巴不得早點出院撇清關系呢。
“我知道了。”孟啓書應一聲,“不管怎樣,還是謝謝你送我來醫院。”
哪怕早有預感,但這句話真的從孟啓書口中說出來時,還是宛若一桶冰水兜頭而下,将寧眠終澆了個身心透涼。那一瞬間,寧眠終渾身都僵直了,心跳好像跳得格外緩慢,一下一下砸進胸膛,帶着鈍痛。
其實本來應該說聲“不用謝”的,但他那一刻無論如何都說不出口。
好像如果他真的說了的話,他們之間就真的再沒有什麽了。
于是只好沉默着,在寂靜中任由時間像粘稠的液體一般,膠着着,流動着。
不知過了多久,床上的孟啓書又開口了:“其實,我能猜到,是邵詩奕告訴你我的房間號的吧?”
“……是。”寧眠終張了張嘴,輕輕道了這麽一個字。
“我到臨安,只碰到她這麽一個熟人,沒想到轉頭就把自己暴露出去了。”孟啓書笑了笑,笑容中有點疲憊,“寧眠終,我本來沒想着這麽早見你的。”
可陰差陽錯,最後還是碰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