佃戶村。
顧名思義,這是一個依附于地主的佃戶組成的村落。
在青陽鎮繁榮的時候,大地主們曾經擁有上千家的佃戶。這些佃戶在青鸾律法上仍是良民,不能像奴隸那樣買賣,但是他們沒有土地,只得向地主們租種,收獲的糧食和地主們對半分。自從青陽鎮遭到天災後,很多地主們将自己的田地變賣一空就遷到水土肥沃的江南,而留下這數以千計的佃戶,這些佃戶只得重新尋找依附其它地主,現在這個佃戶村就歸屬于擁有青陽鎮土地面積最多的地主——曹家。
在佃戶村的村口有一個被碾的很平整的打麥場,現在這個約有五百平方的打麥場上很熱鬧,村民們幾乎是全家都出動,老人小孩帶來食物和水放在打麥場的陰涼處,守着自家的壯勞力打麥場幹活。
農民們用驢,馬,騾子,牛或是皮狙拉着石碾子開始轉着圈一遍遍往麥子上碾,等壓扁的麥稭碾的差不多了,就會用桑木杈子将上面碾掉麥子的麥稭挑到一邊,地面上就留下帶殼的小麥。
農夫用木鍁開始一遍遍從地上将麥粒用力鏟起來一把抛向空中,形成一條金黃色弧線,在風的作用下,輕飄飄的麥殼就刮到了一邊,而飽滿沉重的麥粒就留在腳下。
這時候,老人和小孩開始往袋子裏收集打好的麥粒,然後拉到平坦空闊處攤開,有人赤腳踩在麥子上,用木鍁将麥子從中間一绺绺分開界線,使糧食能夠晾曬均勻。
朝歌騎馬站在打麥場路邊的楊樹下,看着農民們熱火朝天幹活的場景,心裏有些焦急。
自從司徒瑾說開辦農場,朝歌主動攬下農場的任務,并拍着胸脯立下軍令狀,定要将農場發展壯大!
朝歌喜歡深沉的土地,土地總會給勤勞的人最真實的回報——陽光下金色麥浪翻滾,那一望無際的玉米青紗帳,那火紅如火把般朝天的高粱,那彎腰親吻着大地沉甸甸粟米……
朝歌其實很佩服能征服土地的葉剪秋,尤其是那個生機勃勃的菜園子總讓他留戀忘返,他甚至想搭個帳篷住在那裏,晚上聞着瓜果的香味入眠,睡夢中還會聽到花開的聲音……
那天曹老太離開後,離下了整整十箱金銀砂!司徒瑾大手一揮,就分給了朝歌一半,讓他做為發展農場的底金。朝歌當時就大罵,這個官老娘可真有錢!司徒瑾當時就說了,曹達若再挑釁,不介意以戰養戰!
有了資本後,心急的朝歌立刻買好了種子,農具,甚至連蓋房子的建材都預訂好了,只是眼下沒有勞力幹活,那些東西還靜靜的呆在庫房。
雖然朝歌喜歡土地,但是他卻對種田一竅不通。聽說佃戶村有種地的好手,朝歌就急忙來到這裏雇人,雖然他出的工錢并不低,可是這幾天正在麥收的大忙時節,沒有農民顧得上他的農場。
朝歌是個暴脾氣,他越是看到農民們幹的熱鬧,越是暴躁自己那在河灘的八百畝荒地。
眼見這些農民沒有空,無奈的朝歌只好調轉馬頭準備離開。
“軍爺!軍爺!請留步!”
聽到呼喚,朝歌停了下來,只見幾個老農急匆匆跑了過來,為首的一個老農上前對他恭敬地做了個揖。
那老農道:“這位軍爺,你來佃戶村可是要找人種地?”
“正是。”
聽到朝歌這麽一說,這位老農面露喜色:“軍爺,老漢俺姓王,大名叫王主三,跟俺來的這幾位都是俺們王家人,全都是種地的好手!俺王老漢也種了一輩子地了,閉着眼睛都能摸出來這什麽地能下什麽種!什麽糞上什麽田!”
朝歌上下打量了這幾位老農,只見他們衣着雖然整齊,但是有幾個人并沒有穿鞋,還打赤着腳,顯然是他們早就注意到朝歌,出于禮儀又匆匆回去換了幹淨衣服後才出來相談。他們的膚色均被太陽曬的黝黑,衣領露出的脖子下有很明顯的曬痕,尤其是和他說話的王老漢,那額頭上有深深的擡頭皺,一松額頭就能露出三道刀刻般的白印。
朝歌心裏暗自點頭,這些人一看就是常年在田地裏勞作的老手,他開口道:“那河灘上的沙地種糧食如何?”
“當然可行!不怕天旱,就怕鋤頭斷!鋤頭下也帶三分雨哩,莊稼人勤快些,什麽土地都能收糧!”
“那你們明日能去農場上工麽?”
“行哩!只要軍爺說好工錢,俺佃戶村有的是人!這麥子也都收完了,只要晾曬晾曬就成,這剩下的活家裏的老人和娃娃都能幹!只要俺老王一句話,要多少勞力有多少勞力!”
朝歌大喜:“那你們明天就來吧!”
“成哩!只是軍爺,咱們得談好價錢,聽說軍爺出的價是一個人幹一天二十個錢對不?”
“沒錯!”
“那成,俺們明天就帶人去!不知道軍爺要找多少人幹活?”
“八百畝土地,你看着辦吧!”
雙方立刻談攏了條件,王老漢恨不得現在就長翅膀飛到農場去幹活!不用掏本錢,光使把力氣就能賺二十個錢,十天就是二百個錢哪!不比弄啥強?!
朝歌也很滿意,他的農場終于可以開工了!
踏着夕陽的餘輝,興致勃勃的朝歌回到署衙,一進大門就看到守門的兩位軍士正在興奮地說着什麽,看到他們桌上的一堆瓜果,朝歌的臉立刻垮了下來。
“這是誰拿來的?”
兩位軍士立刻站直身板,恭敬地向朝歌行了個禮道:“是大哥府上的下人送來的。”
朝歌拿起桌上的一個咧嘴露籽的大石榴,往空中抛了抛道:“是不是又黑又瘦的那個醜八怪?”
軍士們笑道:“是不太俊,不過看起來人挺好,說話很溫和。他拉了整整一大板車的東西,估計這會兒正和萬大哥在夥房忙着做飯呢!”
朝歌冷哼了一聲,大搖大擺的拉馬進了署衙。
兩個軍士看着朝歌走後,立刻小聲道:“這朝歌脾氣真大,我說話都伴着小心。”
另一個軍士道:“別惹火他,小心捋你的肚腸。”
外人根本不知道,這看起來這風光無比的少年軍士朝歌,其實在巡檢司屬于有名無實的三無人員——沒有編制,沒有俸祿,沒有官職。
司徒瑾很早就将朝歌的提拔推薦書呈了上去,但是因為朝廷放手不管,所以朝歌直到現在還是逍遙的“散仙”一枚。
雖然朝歌年紀小,但是軍士們都很敬佩真正的武學奇材,所以在巡檢司,這朝歌還是很有號召力的,大家都将他視為和晉伯一樣的副官。
朝歌冷着臉來到後廳,就看到晉伯正美孜孜的站在一盆植物前精心地擦拭着葉片。那盆植物高壯,紅尖綠葉,肥厚的葉片比人臉還大。
朝歌上前道:“這是什麽樹,怪裏怪氣的。”
晉伯笑道:“剪秋說這是紅嘴橡皮樹。”
朝歌扭頭,就看到晉伯的桌案上還擺了一盆墨蘭,墨蘭正在開着暗紫色的花,室內散發着陣陣清香。
“沒有我的麽?”
晉伯一臉抱歉的表情:“我這兩盆還是從鈞之屋裏均出來的,剪秋看起來還不太樂意。”
朝歌的臉更沉了:“大哥呢?”
“去看花原和海大牛了,這兩個病號正鬧的歡呢,你去看看。”
“哼!他們作死!趁我去農場的功夫私自去查銀砂礦,咬死活該!”
晉伯扭臉對朝歌笑道:“你每次去均是兵不血刃,這些兄弟們哪有煅煉的機會?讓他們吃點虧也好,最起碼下次不會再魯莽。”
朝歌鼻孔噴氣:“真窩囊!本以為這次要和曹達大打一場,結果放了悶屁雷,我這心裏好些天都不舒坦!憋的要死!”
“是啊,我也覺得不解氣,米沒被煮熟,卻焖爛在鍋裏了!去找海大牛和花原這兩個家夥算帳!這兩個臭小子若是當時被曹六放出來的兇獸咬死了,這場仗還非打不可了,只可惜這兩個人只傷了皮毛。”
晉伯話還沒說完,朝歌就已經沖出門了。晉伯好笑的回頭繼續打理他的橡皮樹,他暗自忖思,要不要配個噴嘴的澆花水壺?
朝歌一進屋,就聞到一股嗆人的藥味兒,海大牛正在屋裏破口大罵:“他娘的!曹六那個賊胚子,下次再讓老子遇到他們的民團,全他娘的都剿了,一個活口不留!”
“行了!別嚷嚷了!你也沒吃虧,對方不是死了兩個麽!”站在門口的司徒瑾道。
海大牛躺在病床上仍不老實在,掙着想坐起來說話,結果被許大夫一把按下。
“老實點,再動傷口就裂開了。”
“怕甚!老子很久沒有挂彩了!若不是老子沒有防着他們養了野豹子,早他娘的得手了!這次沒料到馬受了驚,結果吃了虧!不過還真他娘的痛快,刀都砍的卷了刃!好久沒有打的這麽爽快過了,哈哈!”
海大牛痛快地大笑兩聲。
“他們吃了幾次虧,還等着挨打不成?早就有對策了!”
司徒瑾剛說完,心裏窩火的朝歌就沖到海大牛面前大聲道:“海大牛你真不地道,這樣的好事怎地不叫我?等我帶上黑鷹,直搗黃龍!”
“等你?你他娘的種地去了,小娘們兒!”
由于朝歌生的俊俏,最讨厭別人說他比女子還好看,更讨厭別人用女人來開他的玩笑。赤紅着一張臉的朝歌怒氣沖沖的上前,一把将剛剛包紮好的傷口重新撕開,海大牛立刻發出一聲慘叫。
“海大牛你怎地不死在銀礦洞!”
司徒瑾訓斥:“朝歌,你饒了他吧,他沒被咬死也會被你折騰死!”
“再讓我聽見一句小娘們兒,海大牛你這個老娘們兒的命就交待在我手裏!”
“我、我不說了、不成……”
海大牛終于蔫兒了。
屋內亂哄哄的,海大牛的呻-吟聲,朝歌的大罵聲,許大夫的勸慰聲,只有花原閉着眼睛打呼嚕裝睡覺……
司徒瑾搖搖頭走了出去,他慢慢走到自己平常住的小屋,一推門就覺得不對,他立刻退了出來,奇怪地左右一看,他确認自己并沒有走錯,這裏就是他住的屋子。
司徒瑾又重新走了進去,只見這間原本很簡陋的屋子已經完全變了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