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不僅被清掃的幹幹淨淨,而且屋裏擺放了很多高大的綠植。
挨着牆的一側擺放着一個結實的彩漆衣架,挂着一排排已經漿洗好的幹淨衣物,長衫內襯甚至铠甲都擦的锃亮,整整齊齊的垂挂在上面。衣架下方和地面連接的部分放了一排高矮不一的靴子,靴子的長筒被翻開,一直疊至露出靴底,一看就是已經被人清洗晾曬過的。
另一側牆邊則是放置了幾個榆木扁腿雕花瓶式花架,上面擺滿了各色花草,甚至連牆角的高處也懸挂了垂枝花草。
因為有了這些植物,屋裏頓時變得綠意盎然,生機勃勃。有盆羽毛狀的植物,那旺盛的枝葉伸展開直觸到了房頂,高大的植物和粗壯的房梁相接,室內到處都是養眼的綠色。人就如同站在森林中那樣,包裹在濃濃的綠意中。
半開的雕花紅木窗戶上挂了厚厚遮陽的淡藍色竹林月影圖案的窗簾,微風掀起窗簾一角,屋內清風陣陣,綠植沙沙作響。小床上還撐起了一個白色細繃紗的蚊帳,蚊帳被金黃色的銅蚊鈎帳挂起來,床上的被子疊的工工整整,床鋪被掃的四平八穩,枕頭曬得暄軟騰騰,看上去舒服的想躺一躺。
原本雜亂的書桌也被整理了,桌上放置了一個淡黃色長圓瓜形紗罩燈,紗罩上的圖案是素靜的月白色山茶花,燈盞下多了一個松石圖案的黃竹臂擱,還有一杯冒着熱氣的香茶。
桌旁的太師椅上綁了一個厚厚的棉墊,司徒瑾坐了下去——很舒服,舒服的就像在一個溫暖的懷抱,他覺得這裏就像寧靜的港灣,而他就像一只疲憊的小船剛剛駛進港口。
書桌前的窗臺上,還有一盆肉肉的綠色植物,那植物全是肉鼓鼓圓溜溜的綠色小球,那些小球從窗臺上一直垂到書桌上。
他不禁伸手去摸那盆綠球,結果不小心被碰掉幾個綠蛋蛋,咕嚕嚕就滾到桌下面去了,正當他彎腰去撿的時候,就聽到有人輕聲道:“你回來了?”
司徒瑾立刻坐直,用腳将那些綠蛋蛋輕輕踢到角落裏,不動聲色的道:“嗯。”
葉剪秋邊走邊用毛巾擦着手,他來到司徒瑾身旁道:“茶不燙了,你喝喝看,這是毛尖。”
司徒瑾端起來茶盅,只見水中的茶葉外形尖細秀麗,如松針般纖細緊直,顏色綠而明亮,他輕輕品了幾口,滋味清香鮮美,齒頰留香。
好茶!司徒瑾暗暗點了點頭。
葉剪秋就站在身邊,一股淡淡的香蘭之氣總往他鼻子裏鑽,司徒瑾覺得心神有些不安,他往身後的椅子上一靠,椅背也很軟和,扭頭一看,竟被綁了一層薄薄的獸皮。
“你怎麽做到的?”
“你是指這屋子麽?”
“沒錯。”
葉剪秋笑道:“前些日子你一直沒有回家,我非常想……非常擔心。聽說署衙門口要開仗,就跑過來看看,沒想到很快就散了,看你安然無恙也就放心了。回去後我一直睡不着,很好奇你平日住的地方是怎麽樣的……我又跑回來過一次,那天你不在,我就讓晉伯領着我來看你的屋子,結果看到這裏很冷清,就更睡不着了。畢竟,你不回家的時候,這裏也是你的家,你要住的舒服些才是……”
自打他從西兔兒村回來後,司徒瑾一直沒有回過府。他魂不守舍,坐立不安,相思如同發了瘋的野草讓人成狂。可惜這些在他心裏柔腸百轉的話,從口中說出來卻成了語無倫次。
聽說曹達和司徒瑾要動手的時候,他吓得一口氣跑了幾十裏路來到署衙,看到黑壓壓的人馬心急如焚……他一直躲在角落裏遠遠觀望到最後。還好,司徒瑾沒事,還好,司徒瑾還在這裏,還和他生活在同一個世界。
後來葉剪秋又一次來署衙,司徒瑾帶隊巡山,朝歌去了農場,只有晉伯留守在署衙。晉伯領着他來到司徒瑾的小屋,只見這裏簡陋的只有一桌一椅一床,衣服淩亂的扔在小床上,桌上更亂的一塌糊塗。這讓葉剪秋很是心疼,于是他今天将準備好的東西一股腦的用板車拉了回來,動手幾乎忙了一天才将這間屋子收拾好。
司徒瑾很忙,不是帶着軍士們操練,就是去巡山。不到晚上他是不會回到這間屋子休息的,對于他來說,這間屋子就是個睡覺的地方而已。若他能更早一些來到這裏,他會發現葉剪秋一大早就已經來了,一直忙碌到太陽落山。
司徒瑾站起身,慢慢在屋裏踱步,他看着那些新奇的植物不禁問道:“這些花草都叫什麽名字?”
葉剪秋一一給他介紹:“這盆帶着金邊的叫香龍血樹,這盆吊起來的是綠蘿,這個硬硬的葉子叫蘇鐵,高高的叫袖珍椰子,這是金桔,還有這盆叫鳶蘿……很可惜,半道被晉伯搬走了一盆墨蘭,我只好在書桌前放了一盆珍珠吊籃……”
司徒瑾誇贊道:“沒想到你不僅會種菜,還會種花。”
“雖然不太擅長,但我也喜歡花草。”
凡是植物,葉剪秋都很喜歡,無論再普通微小的花朵,都是構成美麗的部分。所以,黛玉才會為那一地落英悲傷。
司徒瑾走在一盆花前停住了腳步。
在那盆纏繞在枝幹上如細絲狀的嫩綠枝葉中間,點綴着一朵朵鮮紅的小花,這種花的顏色紅的是那麽純正,純正的那麽耀眼。
他蹲下來仔細觀看,伸出手摸了摸那朵朵嬌嫩鮮豔的紅五星。
“這盆花真漂亮。”
“是啊,鳶蘿如同紅寶石一樣閃亮。”
葉剪秋對這盆鳶蘿有很深的感情,當他看到那朵朵紅星,就想到自己遙遠的故鄉。
司徒瑾站了起來,看着這些花草道:“其實我也很喜歡這些纏枝的花朵,比如牽牛花。這種花很耐活,而且顏色各異,我在臨月城的時候到處可見。沒想到來到青陽,最常見的也是牽牛花,只是它開花的時間很短,只在早上開放一會兒,在中午就合攏了。”
司徒瑾忽然感到自己的腰被一雙手輕輕抱住,後背貼上了一個溫暖的臉頰。他僵在原地,沒有回頭。
葉剪秋貼在他結實的後背,輕聲道:“你知道牽牛花的花語是什麽?”
“花語?花朵也會說話麽?”
“是的,每一種花都是自己獨特的寓意,而牽牛花的花語則是,永固的愛情……”
司徒瑾渾身一震。
葉剪秋眼淚靜靜的打濕在司徒瑾的衣背。
如果心是堅硬的石頭,此時也會流出淙淙清泉吧?他顫抖着道:“司徒瑾,我們在一起吧……”
“你說什麽……”
“大哥!”
只能“咚”的一聲,朝歌一腳踹開了房門,他大大咧咧的一股風似的闖了進來,看到一屋子的花花草草,臉黑的能刮出一層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