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楊小迷找你,正在議事廳候着。”
“我馬上去。”
葉剪秋放開了司徒瑾,眼睜睜的看着他頭也不回的匆匆離開。
由于草木蔥茏,朝歌并沒有注意到兩個人站在綠葉後的姿勢。司徒瑾離開後,朝歌進屋左右打量一番,毫不猶豫地搬走了那盆黃燦燦的金桔。
“朝歌!回頭再給你送一盆。”
“哼,誰會理你這個看人下菜碟的家夥!”
朝歌絲毫不理會葉剪秋的勸阻,搬起那盆金桔撒腿就跑,他一邊跑一邊“啪啪”的揪下幾個小桔子往嘴巴裏填。朝歌滿意地笑了,真不賴!這盆能吃的他搶到了!
葉剪秋無奈,自從吃完那頓餃子後,朝歌再也沒有來到府裏吃過飯,看來是把這個孩子得罪了。
司徒瑾出門後差點撞上走廊中的一根紅木柱子上,他不禁暗罵了一聲,定了定神大步往議事廳走去,連經過身邊向他行禮的軍士都沒有看到。
楊小迷正和晉伯喝茶,見到司徒瑾進來後,楊小迷連忙将茶放下,站起身行了個禮。
司徒瑾一撩起衣袍坐下,揶揄道:“楊捕頭,你可是來替曹縣令下戰書麽?”
楊小迷苦笑:“嘿,鈞之兄莫要調侃你楊兄弟了,食君之實祿,擔君之憂,兄弟我這不也是沒有法子麽?”
“有什麽事直說吧!”
“其實鈞之猜對了一半,在下的确是來下貼的,但不是戰貼,而是請貼。三日後曹縣令要在聽月樓宴請鈞之兄和晉伯兄。”
說完,楊小迷恭敬地遞過來一張燙金紅錦請貼。
司徒瑾看了看那張請貼,連封皮都沒有打開就随手放在一邊。做為一名軍人,是極為讨厭地方上那一套的,什麽吃吃喝喝的,還不如有話亮在明處,啰嗦!
他端起晉伯沏好的茶輕輕抿了一口,不由得皺着眉頭放了下來,真難下口,這些茶葉沫子可比那毛尖差遠了!
楊小迷見司徒瑾扔掉請貼心裏有些腹诽,他每次上門來請均陪着笑臉好話說盡,可是司徒瑾都拿着架子,根本不理這茬。他楊小迷可是從來不拒絕別人宴請的,這是多好的事呀!吃歸吃,事辦不辦再說嘛!所以,他楊小迷哪次赴宴都是賓主盡歡。
“你那幫守在鷹頭山的兄弟們呢?”
聽到司徒瑾的問話,楊小迷無奈地攤開雙手道:“早就撤了,現在一天三兩銀子都沒人值守,那裏簡直不是人呆的地方!鷹頭山頂連只鳥都飛不上去,誰會在那個鬼地方賣命!”
“那些人皮呢?”
“已經運到府衙的物證室了,估計等上面的人來,還不至于爛掉。”
司徒瑾點點頭,又道:“那你燒制的東西現在如何了?”
楊小迷一挑眉毛,做出一個神秘的表情:“若想知道結果,那就如約去赴宴,到時,兄弟定會給鈞之兄一個交待!”
司徒瑾和晉伯相視一笑,兩人同時點了點頭。
楊小迷心裏大喜,這次終于能把司徒瑾給約出來了!曹老太可是對他下了死命令,若是他再約不出來司徒瑾,頭上的烏紗帽将不保。
前腳楊小迷剛一離開,後腳司徒瑾立刻派人傳喚正躲在屋裏大嚼金桔的朝歌,聽到傳令後,朝歌将蹂-躏的不成樣子的金桔丢下,一抹嘴巴就跑到議事廳。
司徒瑾正色道:“朝歌聽令!”
“是!”
朝歌立刻将腿一收,表情嚴肅。
“我命你帶黑鷹即刻前往鷹頭山那當初異族降落的大坑處,務必掘地三尺,仔細尋找線索!”
“是!”
………………………………
署衙夥房內,全是系着白色大圍裙的夥頭軍忙碌的身影。
只見屋內燃起好幾個高大的火爐子,爐子裏燒的全是摻了泥土的炭石,炭石被碾成粉碎狀加水和泥巴混和在一起,廚師用鐵鏟将黃乎乎的炭石粉加進爐子裏,燃燒的炭石竟然并沒有發出什麽響聲。看來勞動人民在平常的生活積累中,運用自己的智慧終于找到合适的炭火配方了。
一個又高又胖的廚師正在不停的往爐子裏貼面餅。這位胖廚師是這裏少有的禿子,光溜溜的肥腦袋加上明晃晃的汗水,整個夥房就數他那裏最閃亮!他手法利索的将像印度抛餅一樣的薄面團貼在爐子內壁。很快,爐子內就貼滿了面餅,胖廚師擦了擦汗,将爐子口蓋上,又回到案前開始揉面。
這汗水摻雜在面餅裏,不用放鹽也是鹹的!
葉剪秋暗暗搖了搖頭,他主動找到水盆将手洗幹淨後,就來到廚師身旁開始幫忙,胖廚師看他一眼,毫不客氣地指揮道:“剪秋,去把地上和好的面盆端上來!”
地上有一個超大的陶瓷面盆,幾乎和澡盆差不多大。葉剪秋咬着牙将面盆端上了面案,往外用力掀起面盆底部,将裏面和好的面團傾倒在面案上,等他将面盆裏的面團撥拉幹淨後,捋起袖子就開始動手揉。
這種烙幹面餅沒有什麽技術含量,也并不是什麽發酵面餅,關鍵是面醒的夠筋道,彈性足。所以他非常快的就将面團揉成蟒狀粗圓長條,掀起一頭開始“啪啪啪”的一個個揪出大小均勻的面團,往面團上灑一些幹面粉後,就開始動手擀一個個圓圓的大面餅。
等待烤的面餅擀好,他拿起爐子前的鐵叉子,将裏面已經烤的焦黃幹硬的面餅掏出來,将新擀好軟趴趴的面餅一一貼進去。爐子裏面的溫度很高,但是葉剪秋并不懼怕那灼燙手指的火苗,他飛快地将面餅貼好後,又端着水碗往裏面淋上一些水,這樣的面餅烤出來不會太幹,口感更松軟一些。其實有些熟練的廚師會含口水往爐裏噴,這樣淋的水雖然會很均勻,但是非常不衛生。
胖廚師萬年松一邊忙一邊用眼角的餘光打量葉剪秋的一舉一動,看到他娴熟的動作不禁暗自點頭。
等葉剪秋和胖廚頭合作很快地将面餅烤完後,那些小山一樣高的面餅堆了好幾個大笸籮。胖廚頭又指揮葉剪秋去燒了一大鍋南瓜小米粥後才算歇了下來,他主動給葉剪秋端了一大碗烏梅涼茶,笑着道:“剪秋,歇歇吧。”
葉剪秋找了個小板凳坐下道:“萬大哥,如果這裏需要我幫忙,我還來!”
萬年松毫不客氣地道:“你最好還帶些瓜菜來,那一只大南瓜就足夠給兄弟們燒上一頓南瓜小米粥了,可真是實惠!你萬大哥也做了十幾年的飯,也見過大個的南瓜和紅薯,可是像剪秋兄弟帶的那個頭的南瓜還是第一次見,光是南瓜籽都快趕上巴掌了,你拉來的時候不少費工夫吧?”
“是啊,拉了兩趟才拉完。”
葉剪秋汗顏,他不擅長撒謊。
這顆巨大的南瓜成熟後被他砍成小塊,裏面的南瓜籽也被他掏空,厚如铠甲般的瓜皮用斧頭削去,那比小樹還粗南瓜藤蔓也被當柴燒了……原本想着已經無跡可循,結果還是被萬年松發現了一粒遺留在瓜蒂上的南瓜子。因為它外面包裹着一層黃色的粘滑筋膜,所以成了漏網之魚,即使這樣,那粒南瓜籽也不是最大的……
萬年松驚嘆:“若是西瓜能有南瓜那瘋長的勁頭就好了,可惜西瓜個頭太普通……”
說到這裏,萬年松不好意思地撓了一把光腦袋。
“大哥是不是太貪心啦?有剪秋送來的西瓜吃就不錯了,竟然還嫌小。将來署衙開了農場,定要種上十幾畝菜地才是!尤其是得種上幾畝南瓜,嫩南瓜可以炒酸辣菜絲,老南瓜能煮湯。”
葉剪秋轉移話題:“萬大哥,這裏為什麽不蒸饅頭啊,十幾個籠屜一鍋出來百十個馍,多省事啊!這樣一個個烤餅子既費力又費炭石。”
“葉小弟有所不知啊,這面餅子耐放且經久不壞,而且這些兄弟們有時一出去就是好幾天,全都是帶的這些幹糧!”
他們坐在一起歇了口氣後,萬年松又來到幾個大醬缸前撈出幾個黑乎乎的醬蘿蔔,踮起菜刀開始梆梆的切絲,他一邊切一邊發牢騷:“餅子伴鹹菜,喝口熱面湯,基本上天天如此。想當年,你萬大哥在臨月城的時候,八個人一桌,标準的四菜一湯,有葷有素,頓頓能吃上魚蝦,夥食好着呢!自打來到這裏,就沒怎麽吃過青菜,連魚長啥樣都快忘了!”
“這裏少水,糧食也金貴,沒有辦法。”
“糧食還好說,只是這些兄弟都多長時間沒有見過青菜葉子了,尿都是黃的,上火!連軍醫都說,再這樣下去,鐵打的漢子也受不了。”
萬年松扭頭看着葉剪秋笑道:“農場若種菜種糧,以後就有好日子了,我萬年松負責夥房多年了,就惦記着吃喝大事!”
“吃喝絕對是大事!民以食為天,味以鮮為先!”
“喲,剪秋還一套一套的,真是鄉野農家子弟?”
“典型的農民工!”
葉剪秋自豪的一拍小胸脯。
葉剪秋剛拍完胸脯,肚子就一陣亂叫,萬年松好笑的道:“餓了吧,一會兒就開飯,你跟着一幫署裏的大哥先去井邊洗洗。”
“好的。”
葉剪秋拍了拍腦門子上的面粉就和萬年松告別,他轉了一圈,終于找到一口水井,旁邊很多光着膀子的軍士互相打鬧着往頭上澆水,葉剪秋躲在一旁靜靜地等他們都離開後,才上前打出一桶水,将自己洗漱一番。
軍士們紛紛散去後這裏顯得格外安靜,葉剪秋沮喪地将水桶丢在地上,自己孤零零的坐在高高的井沿上。
他都聽到了吧?他怎麽會聽不到?
司徒瑾的耳力極佳,夜半時分,四周寂寥,葉剪秋并沒有聽到什麽異響,但是司徒瑾卻嫌夜鳥聒噪,他連眼睛都不用睜開,從枕下摸出一把匕首就破窗而出,只聽到遠處樹枝斷裂和翅膀撲楞後就悄無聲息了……
如果他聽到了,會如何回應呢?
時光不語,靜等花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