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來去 不受歡迎的客人
諾亞将方舟送至杜依樓下, 預感今晚要獨守空房,仍不死心地問了一句:“我在這兒等你?”
剛在電話裏,杜依的聲音明顯帶着哭腔, 又不願在電話裏解釋究竟發生了何事。聽得方舟自責萬分:這幾個月來,她光顧着自己戀愛和工作, 幾乎完全将好友抛諸腦後。
“你先回斯圖吧,我今晚可能會留在這兒。”
諾亞暗自嘆息, 探過身,嘟起唇索吻。
略顯敷衍地,方舟仰頭給了他輕輕一啄,匆忙下車。
諾亞追着她迅速遠離的背影輕喚:“我先回公寓。要是一會兒你打算回來, 就給我電話, 我來接你。”
方舟擡手比了一個ok的手勢, 頭也沒回。
方舟手裏也有杜依住處的備用鑰匙, 象征性地敲了兩下門後,立即開門進屋。
見好友呆愣愣地坐在沙發上,又看到她面前茶幾上的三根驗孕棒, 方舟便猜出了大概。她快步上前,抱住好友僵直的身體安慰。
杜依怔怔地望着茶幾, 玩笑似地說:“舟舟, 你看上面那兩條杠, 像不像以前漫畫裏那種怪物的眼睛,又細又長的?”
“你先前一次例假是什麽時候來的?”
“大概一兩個月前, 不記得了。”杜依個性大大咧咧,不大樂意記這種小事,加之她的經期本就不怎麽規律。來時的第一天只有極少的量,且會以劇烈的腹痛宣告到來, 不會打得她措手不及,她也沒費心去記錄。
“你先別自己吓自己,測出來的結果不一定準确,等明早去婦科醫生那兒做了檢查再說。”
方舟環顧四周,屋內靜悄悄的,半個人影都沒有。
“跟你同居的那個小學弟呢?怎麽沒見着他?”
“他跑了。”
方舟的心一沉,“這事,你告訴他了沒?”
“這人可滑稽了,嘀嘀咕咕地說什麽,他可不确定這孩子是他的,然後就溜沒影了。”杜依冷哼一聲,“我又沒打算讓他負責。”
還真沒見過這麽沒擔當的男孩。看來之前表現出的乖巧溫順的樣子都是表象,本質還是一個責任心全無的懦夫。
方舟在心中默默問候了他全家。
在留學生圈子裏,同居的情況不算罕見。在好山好水好寂寞的異國他鄉,學業壓力重,語言的屏障和文化的鴻溝往往難以逾越,兩個人一起搭夥過日子,也好有個照應,彼此慰籍。
短暫的歡愉或許是兩個人共有的,但随之而來的,可能的困擾卻往往只落在了女方身上。
杜依側身躺下,蜷起身,像小貓似地窩在方舟腿上。
方舟摸着她的頭安撫,柔聲說:“你平時都挺小心的,怎麽會出狀況呢?”
“有一回洗澡的時候耐不住就開始了。本打算買事後藥,結果第二天忙着事,一下耽擱了。想着在安全期,應該不會有事,就沒放心上。”
在約會的階段,各種細節都會留意當心,可真正同居在了一起,就免不了有克制不住的時候。一時的大意就可能引發嚴重的後果。
方舟默默嘆息,“你先休息吧,明早陪你去醫院檢查。或許只是激素紊亂……”
可惜次日的檢查結果并沒有意外,胚胎已有近六周。
此時的杜依已經可以平靜地接受這個現實,表現得很是淡定。
方舟既是心疼,又是擔憂地問:“你打算怎麽辦?”
“當然不能留了。”杜依語氣堅定。
在檢查當日,不允許直接進行藥.流,還需等待三日作為冷靜期,以免患者做出倉促的決定,事後後悔。
送杜依回去的路上,方舟接到了諾亞的來電,正在開車的她即刻按下拒接。本打算一會兒給他回電,可一回去她就開始研究怎麽給杜依調理身體,全然忘了回複。
直到午間,諾亞再次來電,“小個子她出了什麽情況?”
想着好友肯定不願讓其他人知曉她眼下的處境,方舟只含混地答:“她身體有些不舒服。”
電話那頭沉默片刻,又問:“我還在圖賓根,你今天還回來嗎?”他的聲音輕微,顯得姿态很謙卑,語氣帶了哀求的味道,可憐兮兮的。
方舟的思緒回到前天晚上。不知為何,那晚的諾亞表現得格外動情,不僅對她說出了那三個字,事了了之後,也沒能像往日那樣及時撤離,而是在她屋裏賴了許久,遲遲不願離開。等到最後分開時,溢出了些許,流淌到床上,也沾了些在她腿間。
理智上,方舟明白,那樣應該不至于出問題,可還是去買了臨時藥服下,以防萬一。
她和諾亞的頻次高,又格外激烈,她沒法保證,自己不會陷入和杜依一樣的處境。
她暫時不想再見他,“今天不回了,下周三再說吧。挂了。”
三日後,在簽手術同意書前,原本毅然決然地打算“斷舍離”的杜依竟猶豫了。許是她體內蓬勃的荷爾蒙作怪,迫使她舍不得做出抛棄的行為,心甘情願成為滋養胚胎的巢穴。
杜依放下手中的筆,擡眼看向好友,面露難色,“我改主意了。”
方舟大驚,“養育孩子可不是過家家鬧着玩的。孩子爹那麽不靠譜,直到現在都沒聯系你,你确定一個人真能搞得定嗎?”
“沒事,起碼我還養得起。”
“養孩子可不僅僅需要錢……”方舟及時收住話頭。她自覺表态得太過明顯,不該将自己的想法與意志強加到好友身上。十二周之前都可以合法藥流,還有供她謹慎考慮的時間。
“這樣吧,先不着急做決定。這樣大的事,你要不要跟你媽商量下?”
得知了消息的杜母,隔着網線,沖着杜依劈頭蓋臉就是一通責罵。那副怒發沖冠的猙獰模樣,方舟都怕她會從手機屏幕裏直接蹦出來,對着杜依甩耳刮子。
已經收拾好心情的杜依,不慌不忙地回:“媽,你要不要看一眼日歷,今年是幾幾年?”
杜母橫眉豎目地問:“你什麽意思?”
“聽你的話,我還以為現在還是封.建時期呢……”
杜依的滿不在乎的态度自然又引出杜母新一輪的怒罵。她罵得實在難聽,方舟忍不住回怼:“這麽說未免也太刻薄了。這事兒不能怪依依啊,又不是她存心惹出的事。”
“你趕緊給我回國。”杜母先指着杜依的鼻子,又轉向方舟,手指點個不停,“還有你,不是已經畢業了麽?還留在那兒做什麽?一道回來。立刻,馬上!”
未等方舟開口應答,杜依先一步将視頻電話挂斷,又摁下關機按鈕,沖方舟一笑,“舟舟,謝謝你。”
“嗯?”
“你在我媽面前一向都表現得特乖順,頭一回見你怼她。”
方舟急道:“哎呀,現在是扯這個的時候嗎?你們還沒商量出個結果吶。”
杜依拉住她的手,滿臉期待,“我決定了,我要留下它。”
方舟無奈地笑,“你這是故意跟你媽唱反調嗎?”
眼中流露出憧憬,杜依說:“一個完完全全屬于我自己的小人,你不覺得還挺美好麽?”
“孩子不是物件,不屬于任何人。”方舟冷靜地回。她不由感慨,孕期的荷爾蒙真有重塑大腦的本事,讓一向理智的杜依也變得這般盲目感性。
與滿眼歡喜期待的杜依截然不同,方舟滿腹擔憂。她不願好友在毫無準備的情況下,突然有了一生的羁絆,可她自己并未經歷過這些,不知此刻的杜依在生理上、情感上承受着怎樣的波動,自然無法真正感同身受,更沒法替好友做出任何決定。
思索片刻後,方舟翻出手機日歷,“現在是第六周,再等兩周,到6月21日,如果那個時候,你依舊決定留,我再陪你去二次産檢,拿傳說中的Mutterpass。”(類似于保健冊的記錄小本)。
擔心不受控的身心轉變也有可能落到自己頭上,方舟趕緊預約了婦科醫生做皮埋。但她不巧正處在例假前夕,排期得等到下下周。
到了這日半夜,方舟才忽地憶起,今晚本該去諾亞的住處。她看了眼時間,估計狗子此時應該已經睡下了,便沒再聯系。
周五晚,許是經前綜合征的緣故,方舟莫名有些煩躁。接到諾亞來電時,她應答的語氣不甚和善。
“這周末你不用過來,我仍舊住在杜依這兒。”
“我已經到了,好久沒見你了,一起吃頓飯,成嗎?”諾亞似乎并未在意她的冷淡,依舊聲氣柔和地撒嬌,“我想你了……”
聽到他軟軟糯糯的聲音,方舟的心一軟,可一瞥見歪在沙發上閉目歇息的杜依,心立刻又硬了下來。
“我明天應該就來例假了,見了面又不能那啥,不如別見了。”
“你見我,只是為了那啥嗎?”電話那頭的諾亞有些委屈,“你最近怎麽了?是不是因為上次的不小心,惹你生氣了?”
實際上,諾亞的心思很細,對于這事格外謹慎。一旦有了游戲開始的苗頭,他就早早做好防護,以免在熱身賽時,一不留神沾了她。他還同步了她的周期,若是遇上危險日前後,他會在繳械前先一步離開戰地。他已經盡了最大的努力,避免意外的發生。上周五那次,是他唯一一次松懈。
思及此,方舟收斂了些無端的怒氣,喃喃地說:“我沒生氣。”
“我想來看看你。”
“還是別麻煩了。”
“那下周……”
“到時候再聯系吧。”方舟敷衍地回,挂斷了電話。在做好皮埋前,她暫時不想見這個撩.人精。
此時的諾亞實際上已經在杜依家樓下等候,本想給女友驚喜,可對方似乎并不打算領情。他望着亮燈的窗口看了一會兒,頹喪地垂頭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