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填因為人而可愛,而人也因為城填而生動。
走在青陽鎮的街頭,一股鮮明的生活氣息撲面而來。
站在琳琅滿目,彩旗飄揚的店肆前,看着粼粼而來的車馬,川流不息的行人,伴随着耳邊不時傳來的一聲馬嘶和幾聲古老的唱腔,如同欣賞一部深澱了時光和歲月的老電影。
秋陽不同于夏日灼熱,變得和煦良善起來,明媚的陽光下,房屋、橋梁、城樓,牌坊等建築顯得各有特色,茶館,客棧,布莊,食肆生意興隆,叫賣聲此起彼伏,那些古裝打扮的百姓們,嘴裏吆喝着揮趕牛、騾、驢等牲畜從面前匆匆而過,推車、擡轎、挑擔,扛筐的百姓們也在人流中穿梭而行。
歷史的塵煙如同一幅精美的畫卷在葉剪秋面前徐徐展開,而他自己也是畫中市井百态中的一員。
有人悄悄指着他道:“瞧,這是農場的工人,他的衣服還是我們村的人做的。”
“是啊,軍團農場的制服呢!雖然沒有刺繡滾邊,但做工也很麻煩,而且渾身都是兜,能裝幾百兩銀子呢。”
“哎呀,原來是葉管事呢!”
“葉管事這麽年輕啊,真是年少有為。”
“老家西兔兒村的……”
葉剪秋笑了笑,不理會身邊百姓的議論,戴上自己的帽子,悠閑的游-走在這繁華的市井街頭。
他就像一個遠道而來的背包獨行客,漫步在這大街小巷。
他來到這裏個世界快一年了,青陽鎮對他來說,既陌生而又熟悉。
現在他駐足的小巷很安靜,周圍都是平民百姓居住的尋常院落。
他撫摸着滄桑而又真實的厚重青磚,手指丈量着斑駁的大門,輕撫着磚縫裏細小幹硬的苔藓,蹲在地上看三兩只的螞蟻圍着腳邊爬來爬去……
石板路被歲月打磨的光滑溜溜,原本灰色的石頭變得黑潤光滑,小小的院落有着各種造型奇特的小門樓,有的老舊的雕花木門已經裂了縫,門上還貼着褪了色的門神和春聯,門頭上還有雕刻的縷空造型,像是纏枝的花朵和鵲鳥,有的門前擺放兩只古樸的小石獅,歪着腦袋精巧可愛,仿佛在歡迎這異空來客,牆頭伸出的苦楝樹已經結果了,一串串綠色的豆豆夾在綠葉叢中,格外引人注目。
每家每戶的院牆壁上均鑲嵌人像石、人像磚,總讓他聯想到老家院牆上那塊可鎮壓一切不祥之邪的“泰山石敢當”,不遠處還傳來孩童們的歡叫和炒菜的嗞啦聲……
青磚冰冷,苔藓柔軟,空氣芬芳,鳥兒歡唱……這是一個無比真實的世界。
李嬸的話猶在耳邊:“小秋,我若說你做的不妥,你會不會……”
“不會!”
他真怕某一天啊,一覺睡來,睜開眼又回到自己那個熟悉的小屋,伸手打開床頭開關,看着天花板發愣——青陽鎮,原是他一個夢吧?那夢裏的他所珍視的人和物,也會像夢一樣消失,那他只是這個世界的一個過客而已……
此時,突然聽到身邊傳來匆匆的腳步聲,還沒等回過神,就有人飛快的從身後死死抱着他的頭,用濕巾捂着他的口鼻,一股刺鼻的怪味傳來,頭暈目眩中他就被一個布袋子蒙上了腦袋,黑暗中失去了知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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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五正戴着一頂大草帽,叼着從不冒煙的煙鬥正滿頭大汗的指揮工人們蓋大棚,雖然他并不專業,但他卻很敬業。
他站在那裏指揮着大聲吼:“喂,該上料啦,上頭的人注意接着點!”
“沒有吃飽怎地?都跟娘們兒似的沒勁,這點活兒幹不完,中午都別想吃飯!老子整日一大筐一大筐的大白馍還不如喂豬!”
“哎,那個誰誰誰,你們三個爺們兒眼頭活點,沒看見上面開始鋪草席了嗎!麻利些的送料!”
曹五又恢複了在集市裏的威風,他一吼,連地都要震三震。
朝歌不在農場,突然騎馬出去了,只對他說了一句:“農場就交給你和剪秋了。”
曹五點頭答應,他沒有問朝歌幹什麽去了,但是他卻很羨慕,朝歌肯定是去幹機密的大事去了,這才是爺們兒該幹的事。
曹五走到大棚邊,摸着那摻雜着草稭的土牆心裏暗道,快到中午的飯點了,小廚子怎麽還不回來?這一大早就出去了,真讓人擔心。
不過,現在這農場的大主管可真的就剩他們倆了,嘿嘿,他也可以學着朝歌和小廚子在辦公室裏開會,寫寫畫畫,談論半宿……那才叫真正的舉案齊眉,秉燭夜談!
此時,一個負責門崗傳話的工友匆匆跑過來道:“曹五,有客人求見。”
農場一般是不接待外來的客人的,即使敲開了牆上專門留的小木窗,也要再三審批研究後才會放人進來。
朝歌和小廚子都不在,這審批來客的重大責任就交給他自己了……曹五立刻提起警覺,萬分戒備地問道:“來客是誰,可問清楚了?”
“問清楚了,說是西兔兒村的村民,一個叫葉婉珍的小姑娘,她說是咱們葉管事的妹妹。”
“小姑娘,葉婉珍?”
葉大山和牛氏總是在曹五面前有意無意的誇這個二閨女,說這個二丫頭漂亮聰明,手巧善良,可愛伶俐……雖然他沒有見過面,但是久聞其名,
曹五撓撓頭,有些為難,小廚子倒是特地給交待過,這個葉婉珍,不能放進來,但是更多的原因,小廚子卻沒有說。
看起來這個小姑娘肯定和她哥有些矛盾,這是他一個外人管不了的。雖然人不能放進來,但是可以隔個牆說句話,畢竟是小廚子的親妹妹。
“走,我去見見。“
曹五來到一個門衛小屋,牆上只開了個只能露出頭的小窗戶,是專門接信來訪用的,屋內還有桌子,上面放着紙和筆,來客都要登記,進來後還得按手印。
曹五打開了窗,只見外面大太陽下站着一個十幾歲的漂亮小丫頭,穿着黃色碎花小布裙,頭上戴着頂草帽,身後背了個藤筐,由于中午頭天熱,這個丫頭一臉的汗水,臉蛋紅撲撲的。
看到她和葉剪秋有幾分相似的眉眼,曹五不禁心裏一軟:“是婉珍麽?”
“哎呀,是曹五哥哥!”
葉婉珍驚喜地撲到小窗前:“曹五哥哥,終于見到你了!爹娘成天在我面前誇五哥仗義,果然,一看五哥就是一幅俠義心腸!”
曹五嘿嘿樂:“哪裏,哪裏,婉珍有事麽?”
“我來送信的,走了幾十裏路呢!”
“什麽信呀,瞧這一腦門的汗!累壞了吧?”
“婉珍不累,只是渴的緊。”
“那……先喝點水?”
“嗯哪!”
曹五指揮手下:“快去,打些水來。”
很快,一大碗涼茶就端了過來,葉婉珍咕咚咚仰頭一口氣喝幹,一抹嘴巴又将碗伸了過去道:“曹五哥哥,婉珍還要。”
哎喲,這丫頭真累壞了。
曹五心疼的又端過去一碗,這次葉婉珍沒有喝的太快,而是端起來一邊喝一邊道:“曹五哥哥,我從老家回來,專門替大哥來給你傳個信。”
“他回老家啦?”
“是啊,我們全家今天都回老家了,大哥一大早就把我們全家都叫回去了,說有重要的事情要商量。結果回到家後大哥就發脾氣了,他不喜歡爹娘用曹五哥哥的錢買鋪子,大吵了一架後,哥哥就氣得走了,他說他要去臨月城找司徒大哥,讓你替他看着農場。”
曹五的頭耷拉了下來。
葉婉珍見曹五洩氣,安慰道:“曹哥哥,大哥說了,這農場就交給你放心,你人老實心又能幹,而且對他真心實意的,他都記着呢!你看,他将你留在農場還替他管着這麽一大幫子的人,這是多大的信任啊!就連他親妹妹我,都不能進去呢!可見你曹五哥,在我大哥心裏還是很重要的!”
“那倒是!”
一聽這話,曹五心裏舒服了很多,咧嘴笑。
葉婉珍摘掉背後的藤筐,拿出一包東西遞給曹五:“曹五哥哥,這是二妹給你做的衣服和鞋子,這裏的制服樣式奇特,我試着做了一套,專門給曹五哥哥穿!”
“哎,懂事呀這丫頭!”
曹五伸手接了過來,感動的不得了。
只見這衣服做工精細,用料講究,雖然樣式和農場的制服一樣,但是一看就是高檔貨,摸起來挺括板直,褲子一抖,就好像能站在那裏似的。那雙鞋也是新制的厚底布鞋,帶鞋帶和汽孔,一試,正合腳,舒服極了!
這丫頭真是有心了,曹五的尺寸可是得最大號的,這套衣服,看起來哪都合适。
葉婉珍趴在窗戶上,歪着腦袋笑道:“曹五哥哥,我知道這制服要耐用,耐髒,耐磨,這是妹子特地選的棉麻料,你看怎麽樣?”
“好的很!”
葉婉珍松了口氣道:“好了,我的任務完成了,終于該歇會兒了。”
說完,葉婉珍就躲在遠處的一棵樹蔭下,蹲下來一邊扇草帽,一邊從藤筐裏撥拉出一塊幹糧啃。
曹五不忍,叫她:“婉珍,坐這小屋裏來吃,外面熱。”
葉婉珍笑着搖搖頭:“多謝五哥好意,我在這樹下歇一會兒就成。大哥在農場立的有規矩,閑雜人等不得進去,咱自已家人,不能帶頭壞了規矩。”
曹五感嘆,這個二妹可真明白事理。
看着小姑娘自己蹲在樹下可憐巴巴的啃着幹糧,噎的直幹嘔,曹五實在看不下去了,一個小丫頭,還能翻了天不成?曹五撓頭,在門崗小屋坐坐又不往裏農場裏走,應該不會犯紀律吧?
于是曹五就犯了錯,打開農場的大門不由分說把葉婉珍拉到了門崗的小屋。
“來屋裏做,五哥給你端點飯食吃,這大中午頭的,光啃幹糧怎麽成?”
“不了,曹五哥,你先忙去吧,我就歇口氣兒。”
“坐下!”
曹五生氣地打掉葉婉珍手裏幹硬的黑面馍:“家裏開着飯館子,怎地還吃這個?”
葉婉珍好像被曹五吓到了,眼淚汪汪地道:“家裏現在是條件好過多了,只是這粗糧還有剩餘,扔了怪可惜……”
“傻丫頭,今兒咱不吃這個,哥給你端好吃的去!”
說完,曹五就起身去給葉婉珍端飯去了。
看着曹五匆匆離去的身影,葉婉珍臉上露出得逞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