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念一個人,已經成了機械化的公式。
沒有任何特殊儀式,也無須刻意經營,随時随地都會湧現一個人的名字,一個形像,一個聲音,心痛裏摻雜幸福的感覺。
期待着相聚,真的相聚了又覺得不如期待。
渴望享受,然而苦苦準備的享受終于真的來了時候,卻發現自己期待的早已面目全非……
美妙的音樂聲漸漸響起,是一曲簡潔明快的《波萊羅舞曲》。
由于彈奏者指法娴熟有功底,将韻味悠長的古筝和熱情的西洋音樂巧妙的結合在一起,樂聲不急不徐,不慌不忙,節奏自始至終平緩相同,直到最後有略強些的變化。
由于演奏者的節奏把握的剛剛好,使得音樂富有生氣,明朗,安靜,随着輕快的音樂,讓人的腳尖不由得想跟着曲聲翩翩起舞。
仿佛置身于一家西班牙的小酒吧,人們三三兩兩在喝酒聊天。這時一位妖豔的女郎開始跳起了輕盈的舞蹈。漸漸的,她越跳越有激情,并吸引了不少客人,他們也逐漸加入了她的舞蹈,人們開始縱情狂歡,徹夜難眠……
“羅賓漢,羅賓漢,我是妮基塔,快點醒來,醒來……”
是誰在喊?是誰在叫他羅賓漢?對了,他曾經對趙鳴岐說過這個名字,可為什麽是個女子的聲音?
音樂聲仍在耳邊演奏,人們的跳舞越來越激烈,那位西班牙女郎在衆多圍觀者仰慕的目光中,更加熱切的展現自己,她扭着腰身,一手拉起火紅的裙擺,露出雪白的大腿,她越跳越激情,像是要将自己化為火焰,要将這裏火熱濃烈的氣氛點燃……
“羅賓漢,不要睡了,快點醒來!妮基塔帶你去逛街……”
逛街?一個女孩子要帶自己逛街?呵呵,是不是想讓我拎包啊?
女人的聲音終于有點急躁:“怎麽不管用啊,都叫了他好幾天了!這叫魂兒的方法不管用。”
音樂聲漸漸收尾,緩緩停止。
酒吧終于打烊了,客人們慢慢散去,那位火辣的女郎也化身為藍水緞旗袍的淑女,素眉淨眼的走入月色中長長的小巷,仿佛散盡了十裏洋場的繁華,經典與風情,就這樣消失在時代塵埃中……
“已經喂了藥。”
“你別總是一幅冷酷無情的樣子好不好?人命關天!老是中藥湯一碗一碗的喂,病人早晚要死掉這古老的中草藥上,許大夫就是個巫醫!”
“妮基塔,你會有辦法。”
“我沒有!”
“想救他,得用你的大地之血。”
“已經沒有了,一瓶給了你,一瓶給了班布。”
“摳門。”
“你嫌少麽?這世界僅此兩瓶!”
“比指甲蓋還小的兩瓶。”
“……”
葉剪秋虛弱的如同躺在雲霧裏,迷迷糊糊中聽到一對男女在争論。
妮基塔是誰?女的好像不同意自己喝藥,男的卻好像無能為力……他難道真的回家了麽?
葉剪秋努力睜開腫漲的眼皮,模糊的視線裏卻只看到一個火紅的影子。
女子的聲音又響了起來:“趙淳,許大夫怎麽說的?”
“肺氣上逆,心血運行不暢,憂傷過度。”
“不是說千年人參能救命麽?我去偷來!”
“你要去哪裏?”
“皇宮!”
女子的聲音随着腳步聲漸漸遠去。
肯定是夢吧?時空怎麽會如此錯亂……葉剪秋又模模糊糊睡去。
感覺到臉上溫熱如羽毛般的輕撫,葉剪秋慢慢的再次醒來。
“朝歌?”
看到了多日不見的朝歌出現在面前,葉剪秋內心有股見到親人般激動。他想起身,卻無力的掙紮兩下,終被朝歌輕輕按下。
“別動,好好休息。”
“朝歌,你還好麽?”
“我很好。”
看到葉剪秋削瘦的面容和嘶啞的聲音,朝歌心裏五味雜陳,不由得緊緊拉住對方枯幹黑瘦的手。
真沒想到,他竟然受到這麽大的打擊,相貌仿佛又回到了當初在集市時初遇的模樣,一幅弱不禁風的樣子,好像比當時的境況還要凄慘幾分。
朝歌喉嚨發堵,淚凝于睫。
趙淳急派鹞鷹傳信,說葉剪秋病中昏睡多天,藥石罔效,讓他速來。
他本護送司徒瑾家眷的車馬走到了泔州,不顧大哥審視的目光,他毫不猶豫地告假,馬不停蹄的跑了三天三夜終來到這裏……
葉剪秋躺在床上,靜靜地看着朝歌。
朝歌好像更漂亮了,肌膚如雪,雙頰潋豔,鳳眼生威,如同雪中傲然綻放的梅花。只是他眉頭緊鎖,嘴唇微抿,神情嚴肅。他趕來的有些急切,額角青絲散亂,臉頰上帶有些紅暈,鼻尖有細微的汗水,身上還殘留着一股寒風之氣。
朝歌換新裝了,頭戴黑紗帽,身着青綠色錦繡服,腰系鸾帶懸玉牌,一手握着長刀,儀态端正地坐在床邊的椅子上。
雖然風塵仆仆,但仍穩坐如鐘。
真好,真有青春的朝氣,蓬勃鮮活的如同一朵向陽花。
心中忽然有種吾家有兒初長成的感覺……朝歌又長大了一歲,長身玉立,相貌俊美的他若是走在街上,一路上定會收獲許多少女芳心和頻頻秋波。
“朝歌,大人呢?”
“帶着家眷已經回青陽了。”
“那你還回青陽麽?”
“回去,只是有些收尾的活得幹完才能走,到時候我和你一起回去。”
“好的。”
兩個人沒有說話,只是默默無言的看着對方。
朝歌再一次伸出手,撫向那瘦削的臉頰。
世間怎會有如此溫柔的雙眸,溫柔的讓人想掉淚……
“為什麽心事總是這麽重?”
葉剪秋挑起嘴角笑了笑:“你是知道我那怪脾氣的,你不在我身邊,沒有人拔刀吓唬我喝雞湯……”
看到對方眼睛有了一些靈動,朝歌笑了,少年的笑臉燦爛如三月春風:“等我們回到農場,我還給你做飯吃。”
“嗯,朝歌很會炖大骨頭呢!炖的可香了,我最愛吸骨髓,誰和我搶我跟誰急。”
“都是你的,全都是你的。”
朝歌起身,輕輕的在葉剪秋臉上吻了一下,在他耳邊道:“好好活着,等我來娶你。”
“好啊!到時候你來當新娘。”
“等洞房的時候,先打過我再說。”
朝歌輕輕捏了一把對方幹瘦的臉頰後,站起身大聲道:“你要說話算話,若是賴賬,罰喝一盆馬尿!”
“已經欠了一盆了,餃子還沒給你包呢!”
葉剪秋笑的很開心。
“走了,有急事,事情辦妥再來找你!”
朝歌笑着轉過身,大步離開時仍唠叨道:“兩盆馬尿記帳上,到時候你若不喝就強灌!”
“好!”
朝歌大笑着走出門,等他一出門口,神色變得立刻變得凝重,他翻身上馬,大力抽了一下馬鞭,絕塵而去。
葉剪秋看着朝歌離去後,軟軟的躺在床上,靜靜地道:“趙鳴岐,我是不是快死了?”
如果他不是将死之人,為何朝歌如此急切的趕來,又強展笑顏的和他開玩笑?笑的時候連眼睛是紅的?
“你不會的。”
“我睡了多少天?”
“一個月零十天。”
“我現在是回光返照麽?”
“……不是。”
葉剪秋笑了笑,一個月零十天啊,他這輩子在異世的第一個春節就這麽睡過去了。連鬧元宵賞花燈也沒趕上……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又捏了捏。好幹,好瘦。
他好像又變成葉大小了,自己真的快要脫離這個軀殼了麽……
站在隔紗簾後面的趙淳靜靜的看着對方不時的捏自己的臉,看自己的手,心裏暗道,這個人,足足昏迷了一個多月,其間一直用千年玄參吊命,但臉色灰白仍呈将死之色,七竅絲絲滲血,似已大限将至……這個人的靈魂不想留在這裏,他想要離開。
紗簾在空中一動,有個女子小聲道:“他醒了?”
“是的。”
“看來你的辦法還真管用。”
“沒錯,因為你服用過大地之血,所以你的血對他來說如同靈丹妙藥。”
趙淳情急之下,拉起女子手腕毫不猶豫地用利爪割破,最終,還是将人強留了下來……
“雖然他現在已經在慢慢恢複健康,可是他為什麽看起來不像我們故鄉的人?我們家鄉的人個個豐神俊郎,從沒有長得這麽醜的,一看就是嚴重的營養不良。”
“你也懷疑他?”
“是的,除了他說了一個羅賓漢的名字很熟悉外,沒有看出他哪一點像我們故鄉的人。”
“你可曾聽說過靈魂入竅?”
“畫皮的傳說麽?”
“有些相似。”
“真可怕,盡管你說他心地不錯,但我還是要觀察他一段時間。”
“随你。”
……………………………………
朝歌走進晶逸軒,真奔二樓。
奈措見到如同火山快要噴發般的朝歌後,吓得戰戰兢兢,一直緊緊跟随在朝歌身後。
只見朝歌熟門熟路地進了一個包廂,按動牆壁上的一幅堆錦畫中寶藍色鳳尾,一陣咯吱咯吱的門響後,牆壁後打開了一個隐秘的暗室。
朝歌徑直進到暗室坐下,奈措轉身将厚厚的門啓動開關,嚴絲合縫的閉上大門。
朝歌坐在黑暗中,看不清臉色。奈措只好彎腰俯首走向前欲要行跪拜大禮,結果被人擡腿猛踹一個窩心腳,狠狠地将他踢倒在地。
“奈措,你都背着我幹了什麽?”
“阿路王子,我……”
奈措捂着胸口想掙紮着起身,結果又被朝歌一腳踩在地上不得翻身:“別叫我王子,再叫割了你的舌頭!”
奈措只好伏跪在地,顫聲道:“班布國王擔憂王……朝歌大人在臨月城的安危,讓小的時刻将您的情況事無巨細的彙報給他。”
“好一個事無巨細,你都給他說了什麽?”
“每日出巡或是查案等事……”
朝歌抄起身上的長刀,啪啪啪一口氣打了奈措十幾個耳光,刀鞘上凹凸不平的紋路和鑲嵌的寶石将奈措的臉打個稀巴爛。
等朝歌終于停手後,滿臉是血的奈措湊向前虔誠的吻着朝歌的腳,恭敬地道:“奈措知道錯了,是因為朝歌大人有次醉酒後,小的将您脫口而出葉公子的名字彙報給了國王殿下。”
朝歌冷笑:“你可真是個好奴才!你可知班布他做了什麽?”
“小的知道,國王他将綿州府換了一個女人。這個女人是喬煥民将軍的女兒,從小和司徒瑾青梅竹馬,一起習字練武,若不是喬将軍出了事,他們二人早就結為夫婦。正因為如此,班布國王才向齊王趙淳提出換人,若是他們成了親,那葉公子就極有可能是朝歌大人的人了……”
原來如此,怪不得大哥匆匆娶了禦史龐濙的女兒龐歆婷,原來是重新換了個身份的喬玉英!
“你們可真會為我考慮啊!可是你們差點讓他人命喪黃泉!”
眼看朝歌的腳又要踢過來,奈措急切抱住快要到臉上的靴子解釋:“朝歌大人,您千萬不要怪班布國王,他是一片好心,親人的愛比黃金還要珍貴啊!班布國王是您唯一的兄長,他一直對您這流落在外的王子很挂心,您從未回過螭國,更是對國王一再的邀請置之不理,班布國王很傷心,在每年您的生辰他都會在王宮花園給您擺酒慶生……”
“夠了!當初我母親懷有身孕的時候,為什麽沒有人去救我們母子?而是被人生生的推到王陵墓中等死?”
“那只是上輩人的糾葛呀朝歌大人!這根本不關班布國王的事!當年班布國王還很幼小,不懂世事。而王宮裏那些人卻都排斥您的母妃是青鸾人,所以老國王一去世,就有人做了手腳!”
“那根本不是理由!我只是朝歌,不是什麽王子,更不是什麽阿路!”朝歌厭惡地将腳抽開。
奈措痛心疾首地道:“我無比尊貴的王子,您比那雪山還要威嚴,比雄鷹還要勇敢!就算您要割了我的舌頭,小的也要說真心話!那青鸾為何一直壓制我們大螭國,就是因為他們的皇儲身有異能!而您是唯一一個生下來就帶龍尾的王子,也是我們大螭國的未來和希望!我們所有螭國的勇士都會為您俯首稱臣,誓死追随!班布國王也說過,只要我們偉大的螭國能夠和青鸾并駕齊驅,他願意将王位寶座雙手奉上!”
“我不會同意!我無法忘記自己幼年時生活在暗無天地的墓陵之中,更無法原諒自己的母親竟然變成了一只黑鷹!”
奈措終于痛哭流涕,捶胸頓足的哀嚎:“阿路王子,我最最尊敬的王子殿下!雖然您向往白鴿一樣的自由,但您是真正的螭國天神啊!如果不是機緣巧合,您和王妃也不會遇到如此變化,雖然是螭國王室做法有失,但是我們螭國人民并沒有錯啊,他們一直愛戴親善美麗的娜魯王妃,直到現在,螭國境內還有專門為娜魯王妃建立的宗廟……”
“算了,現在說這些還有什麽用?”
奈措低頭啜泣,我的阿路王子啊,為什麽你像大漠裏的孤狼一樣,不願回到自己的家鄉?
我們美麗的螭國啊,江河源頭蘊含冰川的深情,林海婉轉有鳥兒的歌唱。海螺聲聲傳雲霄,柏枝芳香飄萬裏,古老大海的浪花在山崗上翻騰,蒼天的雲朵在雪頂上飄蕩……
作者有話要說: 正牌攻出現了,就是買男主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