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在乎的,其實并不是他們的孩子,而是他們的産業,就算他們的孩子被毀掉,在他們看來,也是沒什麽所謂的。只要他們的産業都還在。”白允說出這番話的時候,臉上寫滿了不屑。
沈從安覺得白允的想法有些太過偏激了,但是他也不知道說什麽可以安慰白允。
每個人家裏的情況都不一樣,他沒辦法站在道德的制高點去批判白允是對是錯——白允家裏,似乎的确是這樣一種情況?
沈從安并不是很清楚。
他只是輕輕的把手蓋在了白允的背上,希望他可以冷靜一點。
過了很久,白允才緩過神來。他有些不好意思的對着沈從安笑了笑,輕輕的說道:“我有些過于激動了。”
“沒關系。”沈從安微微搖了搖頭。
他們兩個并肩站在窗口,看着那棵已經枯萎的桂花樹。
知道桂花的香味有問題以後,他們就很少會接近這些桂花樹了。
有些桂花樹上的桂花仍舊盛開,但是白允知道那只是假象而已,只不過是學校為了控制他們所制造出來的假象。
“對了,你很喜歡灰色嗎?我記得當時剛開學的時候,你還穿的白色的衣服,怎麽現在你穿的是灰色?”沈從安突然轉頭問白允。
他實在是有些好奇這一點。
如果真的那麽喜歡灰色的話,為什麽一開始不穿?非要等到這個時候……“我沒有白色的衣服。”白允淡淡的說道,“而且,學校不是把我們的衣服關了嗎?我們只有這種類似于病號服的灰色衣服,哪裏來的白色衣服?”
沈從安有一瞬間的沉默。
他低頭仔細看了一眼自己穿着的衣服,才發現,原來是灰色的。
而在此之前的很長一段時間,他都認為自己穿的是白色的衣服。
“我一直以為,我們都喜歡白襯衫,所以才會一直穿一樣的衣服。”沈從安打量了一下衣服,對着白允說道。
白允微笑着搖了搖頭:“我永遠都不會穿白色的襯衫的——我父親死的時候,穿的就是一件白色的襯衫。”
沈從安臉上一瞬間有不知道該做出什麽樣的表情,他可以說是張口結舌了好一會兒,才說道:“抱歉……我不知道。”
“沒關系。”白允覺得自己有一瞬間,似乎放下了那些事情,他偏頭看着沈從安,輕輕的說道,“願意聽我講一下那些事情嗎?”
沈從安點了點頭。
他們兩個回到桌子前坐下,白允輕輕說道:“我小的時候家裏還是很溫馨的,那個時候我母親一般不怎麽出門工作,都是我父親出門工作。他在工作的那個公司并不算很大,所以每個月可能并不能賺很多的錢,我們家也住的是老房子。”
“那個時候我家可以說是很溫馨的,哪怕我不能夠像其他那些有錢人家的孩子那樣,擁有非常多的玩具,吃上非常貴的食物,但是我還是覺得很幸福。”
“他們會盡量滿足我的所有需求,我有時候想吃的那些東西,他們也都會給我買回來。”
“只是……我父親在我很小的時候就死了。”白允沉默了很久,才對着沈從安說道,“那個時候他已經給我買了棉花糖,但是我還看中了小蛋糕,讓他去街對面給我買。”
“那天剛好有個司機喝醉了,根本沒看紅綠燈。等那輛車終于停下來的時候,我父親已經死了。你知道渾身上下全部的骨頭斷裂,人會變成什麽樣子嗎?我知道。雖然我當時還小,但是那些記憶還是存在的。”
“我能夠記得他當時仰面躺在地上,但是他的四肢都是扭曲的。那個時候他流了很多血,我卻什麽都做不了。”
“後來,我媽接受了庭外和解。那個人賠了我家很大一筆錢,他沒有進監獄,到現在仍舊逍遙法外,我母親拿着那筆錢做了生意賺了錢,把我送入貴族學校。三是說真的,我在那種學校裏待的真的很不開心。”
“再後來,就這樣了。”
白允說完這些,回過頭看沈從安。
“嗯……那你的病……”沈從安問的有些艱難。
他非常非常好奇這件事,奇怪到底為什麽,白允向一個看起來開朗正常的孩子會患有精神類疾病,這是不可能的一件事,最起碼對于他來說是這樣的。
“我記得我當時說的貴族學校吧?我當時剛進去的時候,我家裏其實沒有什麽錢的。”白允輕輕的說道,“你可以想象一下,一個根本不被人接受的孩子進入貴族學校,那些人會怎麽戲耍他。”
“特別是,我還是中途轉學過去的。他們肯定不會喜歡我,一直排外,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吧。”白允手指頭在桌子上敲了敲,嘴角勾出一抹有些嘲諷的笑容,“哪怕是知道這些,我都無法原諒他們。”
“那個時候,我們學校是允許帶寵物去學校的。當然了,不能夠,是那些會叫的,會到處亂跑,會到處拉屎的。我自己偷偷攢錢買了一只小烏龜,但是那只小烏龜并沒有活多久。我們學校其他的同學把那只小烏龜殺死了,他們用打火機點燃烤那只小烏龜的龜殼,而我什麽都做不了。”
“甚至他們還在小烏龜被他們燒死以後,現在小烏龜的頭逼我吃,雖然我最後并沒有吃下去,但是我還是覺得很惡心。”
“因為這樣在學校裏呆了很久,我母親還一直不相信我告訴她的話,再加上我當時的老師看不起我家窮,一直在包庇那些同學,那些同學沒有得到什麽處罰,可是因為這件事他們更針對我了。”
“在這樣的氣氛下,誰都會瘋的吧。我也不例外。那時間我一直睡得不好,整天睜着眼睛直接到天亮,第二天直接就去上課,我母親卻在忙着公司的事情,根本沒有發現這種情況。”
“如果不是當時一個男生推我的時候,把我推倒在地上,頭撞在了一旁的石頭雕塑上,我根本不會被他們所重視。”
“只是我的母親,又用我受傷的事情做了交換,他們公司當時剛好需要一塊地來進行業務擴展,但是那個時候,還有另外一家公司與他們競争那塊地,剛好那家公司老板的兒子就是把我推倒的那個男生。她順利的拿到了那一塊地,他們公司成功的得到了擴展。我在醫院呆了一個多月,她都沒來看過我。”
白允微微偏過頭,看向已經有些稀疏的陽光,最後輕輕說了句:“如果不是當時照顧我的阿姨發現了我的情況,恐怕我真的就完了。”
說出這番話的時候,他沒有太難受。
畢竟那些事情已經過去了,就算再難受也沒有什麽意義了。他現在要看的是未來的事情,只是對于他的母親,他終究是非常不喜歡。
“我……”沈從安偏過頭,輕輕笑了笑,“我大概就是因為從小一直都是這種,輕度自閉症。不過我父母倒是很能理解我,我不怎麽願意和他們說話他們就不強求我跟他們說話。”
“他們會讓我覺得很舒服,我很喜歡我的父母。”沈從安說道。
他從來不會向外人說這些事情,但是對着白允,他說得很順利。
他覺得和白允相處是一件非常舒服的事情,很多對着其他人說不出來的話,對着白允就自然而然的說出來了。
“如果我的母親也是這樣就好了。”白允說道。
“別氣餒。”沈從安輕輕摸了摸白允的頭。
在前面那段時間裏,他還得觸摸白允這件事非常的抵觸,但是現在,他對于觸摸白允這件事已經沒什麽抵觸的感覺了。
如果真的要說到底有什麽感覺的話,他還真的挺喜歡這種感覺的。
“如果真的是這樣的話,你到時候可以搬到我家來住,我可以向我父母說讓他們去跟你母親交涉,大不了再做一個交換好了。”沈從安安慰白允。
他是真的覺得自己的父母應該會喜歡這樣的孩子吧,比起自己來說,他真的是要好很多。
“好啊。”雖然說出這種話有點讓人覺得心酸,但是白允确實想要離開那個家。
“別太擔心了。”沈從安摸了摸白允的頭發。
兩個人一時之間陷入了非常安靜的氛圍,就坐在桌子前面不說話,但是都覺得很舒服。
兩個人沒有說話也沒有動,只是這樣靜靜地坐着,就覺得很多事情已經不用多說了。
最後還是白允輕輕的敲了一下桌子,對着沈從安說道:“我們去吃飯吧?”
“嗯。”沈從安輕輕的點了點頭。
凳子被他們推到了桌子下面,兩個人一起出門吃飯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