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新的麻煩在顏微塵的身體裏悄無聲息地根種了。
他坐在醫院馬桶上,兩條杠的棒棒好像有千斤重,密密麻麻的“怎麽辦”三個字把他腦子裏填得滿滿的,他突然無助到想哭。他揉了揉鼻根,泛酸的眼睛得到了片刻的安撫。随後,他用衛生紙将棒棒裹了三層,丢進垃圾桶。
顏微塵不信鬼神不信報應的原則被打破了,接下來的一個禮拜,他幾乎每天都在求生化,天不遂人願,回應他的是越來越明顯的第二條杠,預示了胚胎的順利着床。
他在聯邦醫院挂了個號,才走到候診室門口就後悔了,偷偷下樓退號,然後去了一家較遠的醫院。這樣,接待他的醫生就不是同事,他也不用擔心單位裏會傳開有關他的風言風語。
為他看診的醫生耐心極了,給他啰嗦了一堆注意事項。這些在顏微塵聽來都是基礎知識,但他認真聽完了,并且在醫生祝他生個健康寶寶的時候,也沒有提出任何異議。
他不想留下這個孩子,又很害怕做手術。他真是個不負責任的人,對自己不負責任,對孩子也不負責任。可他有什麽十惡不赦的大錯呢,偏偏壞事一栽一個準,報應都落在他頭上。
輾轉了一晚,他破天荒地去了哈裏森公園,輕而易舉地找到尹席家。
“楊管家。”
“顏醫生。”
管家側身讓他進來,關門的時候朝外看了眼,他是一個人來的。
顏微塵問:“尹席什麽時候回來?”
“他最近下班都很晚,你先坐吧。”管家給他泡了杯檸檬茶。對上顏微塵無光的雙眸,莫名覺得他憔悴了,“你好像瘦了。”
“嗯。”顏微塵回應得有氣無力,不想多說。
他坐在沙發的一角,比第一次來的時候還要拘謹,茶水一口沒動,眼睛總是落在腳尖處。管家猜他是碰到了什麽麻煩,給尹席打了電話。
自從上一次離開顏微塵家,尹席就再也沒見過他。忙是一個方面,顏微塵不見他又是另一個方面。說以後繼續做朋友的人是顏微塵,最後躲着他的還是顏微塵。聽說顏微塵直接來家裏,他幾乎是立刻撂下了Theophil的事情趕了回來。
“顏微塵。”跟顏微塵的狀态大相徑庭,尹席進門的那刻起,周身就洋溢着迫不及待的興奮。
顏微塵沒有跟他打招呼,甚至沒有回避楊管家,直直地抛出問題:“我懷孕了。”
管家愣怔了,發覺自己杵着不合适,默默将客廳留給他們倆。而尹席不可思議地跟顏微塵對視了一會,腦子還空白着,嘴已經有了主張。
“我們結婚吧!”
說這話的時候他笑得純粹,好像說的不是婚喪嫁娶的大事,口吻如同“我喜歡這個玩具,你願意買給我嗎”一樣自然。
顏微塵感覺到了心髒的瘋狂起跳,毫秒之際,未來的樣子已經在他腦海裏有了輪廓。如果尹席不介意他的信息素,不介意他的瘢痕,他就有alpha了,也有家了。他還會有個孩子,要是像尹席的話,就會是個健康可愛的孩子。
“你可以搬來跟我住,爸爸媽媽知道了會很高興的。”
這可能是世界上成本最低廉的求婚,沒有戒指沒有鮮花,過家家一樣直接考慮以後的事情。尹席說這話的時候,眼睛裏在閃閃發光,而顏微塵卻因“爸媽”這個詞一記咯噔。
他還不如是個孤兒呢。
他想問尹席“你知道我家裏是什麽情況嗎你就敢求婚”,他忍住了。他把指甲掐進手心裏,以此避免自己沉浸在過度的快樂裏。
尹席很快又提出了顧慮:“不過暫時不能公開,Theophil正是多事之秋。”
看吧,沒有總裁是傻子,他們比任何人都清楚一場門不當戶不對的婚姻意味着什麽。董事會的壓力、管理層的蠢蠢欲動、同行的目光,還有輿論的恥笑,哪一樣都比一個名不正言不順的私生子要緊。
沒用錢打發顏微塵恐怕已經是他的仁慈了。
“不,”顏微塵無意識地呢喃,“不。”
再多的顧慮和猶豫,也比不上“不能公開”給他帶來的打擊。不能公開的婚姻算什麽?交個朋友也不能裝作沒關系吧?要是他家裏也有個Theophil這樣的集團,尹席還會說“不能公開”嗎?
至于那個“暫時”,聽聽就罷了,過完這個“暫時”,Theophil還會有別的事情發生。他三十歲了又不是十三歲,哪會像王寶钏一樣踮着腳尖傻等。
心情大起大落之後,只有自讨無趣的倦意,他就不該來找尹席。不想讓失望看起來太明顯,他把目光別向它處,不再與尹席對視。
“顏微塵,你想要什麽?”
“我不知道。”
其實尹席也沒有錯,是他不自量力又不肯将就。他想要一份受人祝福的婚姻,可他又沒有對等的條件,憑什麽要尹席遷就他呢?
他沒臉開口。
所以只做朋友多好啊,朋友之間沒有家境的博弈,沒有財富的較量,只需要三觀一致,或者愛好相同。也只有在朋友的定位上,他們才是對等的。
“我想回家了。”顏微塵站起來,最後看了尹席一眼,快步朝門口走去。
尹席追上去:“你會留下它嗎?”
“我不知道。”顏微塵打開門,頭偏了偏,卻沒有轉身,不想讓自己聽起來在拿喬,他補充說,“應該不會。”
尹席說:“顏微塵,我可以做什麽?我想要你們。”
顏微塵沒有再回答,他搖搖頭,留下一個逐漸走遠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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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孫子了,嘿ヾ()”
ps.生化妊娠就是,受精卵着床失敗,自然流産的一種現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