罷工日早上,一場暴雨不期而至,但這絲毫沒有對工人們的計劃造成任何影響。
為了避免不必要的損失,尹席遵照風險官的建議,提前一周組織管理層把要緊的文件和作品收了起來。至于工人麽,鬧吧。但凡有人想過跟他好好說話,也不會随大流去罷工。
五天後,Ethel的罷工潮率先平息了,再之後的一周裏,Rosetta、Mateo、Livia等品牌陸陸續續恢複經營,唯獨Theophil還在僵持狀态。
董事會起先并不置喙這事,添亂也沒用,就算席簡心活過來,也得經歷這麽一劫。然而Theophil的工人沒按常理出牌,管理層內部還矛盾重重。幾個席姓高管仗着自己在公司待得久,聯合起來把尹席當空氣,無所不用其極地越俎代庖。
班照上、會照開,一天拖一天,方案卻是一個也拿不出來。
“要求工資增加28.7%?這數字是誰量化出來的,還有零有整。”公司運作幾乎是癱瘓狀态,運營官看協議文件就跟地鐵老頭看手機似的,“一年再加兩周帶薪假期,我們是大冤種嗎?”
Theophil的待遇和薪資一直是行業裏偏高的,而且保有近三成的omega員工率。作為一個omega友好型公司,他們無條件為員工批發情期假,并且從未因此克扣員工薪水,這條件政府都提供不了,所以漲薪這一塊的彈性并不充足。
從管理層掌握的情況來看,同行們的和解條件裏,工資漲幅也不過15%-20%。本以為只是一群烏合之衆跟着湊熱鬧,結果首席談判官親自出了面,傾盡畢生所學都沒能把28.7%這個數字砍下來。
現在有意思了,他們以為的慈善和扶貧,擱員工嘴裏還是,萬惡的資本家,不管員工的生死疾苦。
品牌官面無表情地說:“畢竟工人們認為,除了材料和他們的工資,剩下的都是我們的利潤。”
尹席沒開口,財務官先炸了:“放他媽的屁!我怎麽不知道還有這好事兒?設計、研發、運營、公關、廣告、倉儲,哪一樣不是錢?”
品牌官又說:“還有人說,Theophil每年大筆的錢做慈善,外面的口碑賺足了,自己員工的待遇十年沒漲。”
財務官一敲桌:“哪個智障說的?每年的調薪都被他吃了啊?”
品牌官不爽地白了他一眼:“你激動什麽,又不是我說的。”
集體的沉默之後,翻看材料的運營官又提出了新的問題:“為什麽罷工人員大部分都是omega?但凡alpha或者beta造反,我都沒這麽費解。還有這人什麽情況,一個月請兩次發情期假,是你們登記錯了還是我眼花了?”
人事官起身,探過半張桌子望向運營官手指的地方:“沒記錯,她就是一個月請了兩次。”
財務官又怒了:“誰啊?請這麽多發情期假,她怎麽沒死在床上啊?”
人事官攤了攤手:“湯莉,就是帶頭不接受公司調解的那人,罷工工人都聽她的。”
公關官大跌眼鏡:“這麽離譜,你也給她批假?”
人事官為難地說:“不是我批的,她說她發情期不調,我們有什麽辦法?”
品牌官翹着二郎腿歪在椅子裏:“所以我一早就不贊成招這麽多omega員工,效益又低,事兒又多。”
一個普通的omega員工哪來煽動這麽多人的能力,又是哪來不留一絲談判餘地的底氣?除非有人給她撐腰。尹席隐隐有點揣測,但是現有的證據無法支持任何猜想。他若有所思地看着會議桌中間的花瓶,直到運營官發現了他的走神。
“席總。”
“讓他們滾。”
話音一落定,會議室就像被時間定格了,所有人都為他簡單粗暴的提議愣怔了一下,又在幾秒後陸續換上不以為意的表情。
運營官看着對面的人事官,吊兒郎當地作出評價:“工會那邊不好交代啊。”
品牌官也鎖緊了眉頭,不屑地說:“一罷工就裁員,媒體和同行會怎麽笑我們?”
開會到現在,責任最重的風險官發了話,卻是跟着大部分人唱反調:“他們有罷工的權利,我們也有裁員的權利。”
公關官摘下眼鏡,嘆了口氣:“我建議做個折中,先滿足他們的提議,等風頭過了,再找借口把那些刺頭裁掉,這樣也好給各部門調整結構預留時間。”
財務官點頭:“我覺得可以。”
“我主張現在就裁。”風險官強硬地說,“別把他們當傻子,以後裁以後還得鬧,與其到時候大做文章說我們沒有氣度,報複罷工工人,不如現在一步到位。”說到這裏,他歪在扶手邊上,又換上一副無所謂的态度,“當然,如果諸位覺得面子比裏子要緊,那就直接答應他們的協議,我們也可以就此散會了。”
運營官說:“說笑呢你?裁這麽一大批,Theophil的運作肯定要受到影響。”
風險官反問:“那你現在運作得好麽?”
人事官顯然更贊成公關官的提議,他壓抑着不快回怼風險官:“易雨生,到這節骨眼上你還拱火,你的職責真的是控制風險不是制造風險嘛?”
這群人抱怨歸抱怨,說要直接裁員,他們又瞻前顧後地不敢了,個個都把尹席和風險官的話當兒戲,好像這麽僵着就能僵出個結果來。但凡他們的嘴和膽子一樣慫,或者膽子跟嘴一樣硬,Theophil早就能散會了。
風險官看向尹席,後者自從說完那句“讓他們滾”就再沒開過口,直到現在目光依然落在會議桌中間,仿佛不再打算參與這個話題。他又挨個掃過同事們的臉,或漠不關心,或極力反對。
風險管理的尴尬就在于,無事發生的時候,大家都不把他當回事;真正有事情發生的時候,平日踴躍在第一線的高管們還以為自己有力挽狂瀾的能力,依舊不把他當回事。
驀地,他笑出了聲,舔舔嘴唇,說出一句風管行業的陳詞濫調:“危和機總是相互轉化的嘛。”
這副胸有成竹的樣子給人一種看到曙光的錯覺,就連尹席也把目光投向易雨生,期待他後面的話。
公關官的口吻明顯好轉:“你想到什麽了?”
易雨生搖搖頭,不再回答。
運營官白了他一眼:“毛病!”
公關官扯了扯身邊的運營官:“哎,別傷和氣。”
這場危機對于管理層大部分人來說是渡劫,對尹席來說卻是致命。答應工人28.7%的漲薪,董事會要扒掉他的皮;直接把人裁了,弄不好是給下任CEO做嫁衣。
顏微塵,他默默地想。
要是沒有了Theophil,我們會近一點,還是遠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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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寶:倒黴起來喝口涼水都塞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