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年過得晚,二月出頭才放了寒假,寒假卻還是短的,三月份就開了學。
薛清斯一進教室,就被熱得趕緊先脫了外面的大外套,露出了裏面騷包的白色衛衣,胸前金色的行楷寫了個流暢的“帥”字,就怕旁人瞧不清似的。
他在班裏轉了一圈,來得早,班上一半的人都還沒來,來的那些個也都是低着頭補作業的,瞧上去只有坐在牆側,鼻梁上挂了副無框眼鏡的班長有空和他叨逼叨兩句,于是他飛快地蹭了過去,一屁股坐在人家隔壁桌。
“喂,班長,咱這班上的熱空調要開到哪月啊?”他摸了下自己的臉,“我這千金不換的帥臉都要被空調妖吸幹水分而枯竭了!”
方韬低着頭認認真真地在自己新發的課本上寫名字,“不知道。”
他這冷淡的态度有點傷人心,薛清斯挪了挪屁股,幹脆換了個話題,“那你總該知道,我們班這學期要轉個人來吧?聽說還是個大人物,東市今年新冒頭的首富的女兒。這樣的人,來我們學校不稀奇,來我們班……”
薛清斯彎下腰,朝他擠眉弄眼的,“你說是為了你,還是為了咱們江哥?”
東一中入學時就分了班,只是礙着上級政.策,沒敢太明目張膽,只弄個一個“提升班”,剩下的十六個班級,包括他們三班,都屬于“平行班”。
他們三班在平行班裏唯一特殊的,就是年紀第一與第二,都在他們班。
且這兩位都是學校裏響當當的人物,一位學神,一位學霸,老師的掌中寶。
學霸方韬擡了頭,冷淡地看了他一眼,“老班馬上來了,讓她看見你坐在桌上,你這學期的品德分是不想要了?”
老班是他們班三十出頭的班主任,品德分關系着他們課外活動的時間。
不管哪個,薛清斯都有些顧忌,趕緊一屁股從桌上跳了下來。
無事可做,他也回去學着方韬在課本上寫名字,整整三十幾本書,寫得他手都要酸了,卻也算是耗了時間,班上的人基本都到齊了。
薛清斯可算是找到了能講話的人,一溜煙就蹿了過去。
話還沒說兩句呢,他突然感覺到整個班一靜,臉上一喜,背對着門口的他飛快地轉過身去,一個“江”字都吐出口了,卻在瞧清門口的人影時又憋了回去。
站在門口的女生估摸着得有一米七五,東一中醜兮兮的校服穿在她身上就像是被放在T臺上展示,細腰長腿,青春飛揚,另一種別具一格的美感。
光是一個背着光的剪影就帥得不行。
珈以确認了沒走錯班級才走進來,路過站在走廊上的未來同學們時還禮貌地說了幾聲“借過,謝謝”。在最後幾排尤有空位的位置上掃了眼,挑了張最幹淨整潔的桌子,把書包放了下去,伸腿往後一勾,左手往後握住那椅子靠背,轉了個圈,安靜又無聲地讓椅子降落在了她的臀部底下。
她坐下的動作,隐隐有種小龍女躺在繩上的美感。
一個班的少男少女,先是被她的身形驚到了,又被她的臉呆到了,最後還被她的動作帥到了,愣是在她坐穩了要去翻桌上的新書時才有人反應過來。
“诶诶诶,同學,”薛清斯都把不好自己這音是該兇還是該溫和,“你是新轉來我們班的吧?這桌子有主了,你得換一張。”
高中生書多作業多試卷也多,換座位也不換桌子,這桌椅在新學期時基本就等同是他們的固定資産了。
珈以擡頭,看了眼薛清斯,又低下頭去,“不換。”
她這不合作的态度,雖然看在她那張臉上薛清斯不怎麽生氣,可身後這麽多人看着,少年實在不想堕了臉面,伸手撸了下袖子,“诶,我說你這态度,初來乍到的,你是想打架嗎?”
薛清斯一手伸過去打算打掉她的書做個樣子,“這是江哥的桌子……”
他之後的話沒能說出口。
珈以一手握住了他的手腕,那看着又白又嫩又細的手腕卻有着無窮的力量,薛清斯下意識掙紮沒掙動,就這麽被她站起往身前一帶,整個人都往前一撲,重心不穩踉跄了兩步,就感覺手臂被人往後一折,人就這麽被人按在了牆上。
身後的聲音聽着還沒什麽火氣,像和小貓玩耍,“他要搶,讓他自己來啊。”
力道就這麽被放開,薛清斯轉過身來剛想惱羞成怒地開罵,就看見教室門口站了個人,立即就像見了救星一般,大聲喊了,“江哥!”
珈以随之擡頭。
有江大海的基因墊底,江其琛的身高定然不會矮到哪裏去。果然,從門口進來的少年傲視群雄,一米八出頭的個子,珈以看他也得仰頭。
仰了頭,才看清那張美人臉。
江大海和珈以形容過柳婷的美貌,十幾年過去印象也沒怎麽淺,但說來說去去,最會說的就是那麽一句——她眼睛好看得不行,笑起來還有梨渦。
江其琛沒笑,珈以不知道他有沒有繼承他媽媽的梨渦,可那雙眼睛,她算是理解到了什麽叫好看得不行。
從雙眼皮的弧度與間距到睫毛的長短與濃密再到眼睛的深淺與輪廓,每個細節都像是數百位藝術家争吵了三五年才制作出來的成果。
長了這麽張美人臉,怕是有時候遇見的麻煩更多。
珈以只看了一瞬就收回了目光,好在她現在還站着,氣勢上也不弱于江其琛,伸手指了下那張桌子,“聽他說,這是你的桌子?”
“可今天是我先來的,你要想搶回去,有兩條路,”她豎了兩根手指,“第一,你和我打一架,誰贏了桌子歸誰;第二,你叫我姐姐,我讓給你。”
豎起手指時,她輕輕挑了下眉,連帶着整個五官都因這個小動作而生動了起來,她那股不失女氣卻也不拘于女氣的帥氣表現得更加明顯,然後她說到後來,心情變得更好,嘴角彎起,露出一個笑。
江其琛自認自己已經走出中二期很久了。
但是他看着面前這個從沒見過的女生一笑,那瞬間居然很想把她那個笑比喻成太陽或者是黑暗裏的火把什麽的……他的心動了下,連帶着指間都抖了抖。
他甚至有點想跟着她一起笑。
好在這個反應沒有任何人注意到,江其琛鎮定自若地将手往兜裏一插,轉了身在她旁邊的座位上一坐,最後扔了兩個字,“無聊。”
他好似睡眠不足,坐下後把書包一放,新書一推,就這麽趴下睡了。
珈以“啧”了聲,不輕不重地嘀咕了句“沒鬥志的小屁孩”,也坐下了。
于是,莫名其妙的,還站在原地的薛清斯就覺得自己成了那個最尴尬的人,他左右看了看,一肚子的話就快投影到臉上來了。
不是,江哥,你不是說什麽舊桌子趴不下去太髒了,硬生生去勞務處那裏搬了個新桌子來,才用了半個學期,怎麽你這在舊桌上睡不着覺的毛病就好了?
感情我剛才自作多情幫你搶桌子還白白挨打了?
兩位主角偃旗息鼓,眼看着一場武林大會就這麽落幕,圍觀群衆們都悻悻回過頭,開始小聲讨論,“新同學剛才是想讓江哥叫她姐吧?這是新的搭讪方式?”
他們說話的音量不大,話題沒一會兒就變了,鬧出了不小的動靜,活像是個中二期沒過的小太妹的珈以也不太在意,她有了新的事要做。
她把江其琛桌上的那一套書都拿了過來,然後在每一本上都寫了他的名字。
寫完正好老班進來,趁着最後的騷亂,珈以把書往擡起頭來的江其琛那一推,說話的口吻真有些像他家長輩,“你要累了就多睡會兒,我幫你把名字寫好了。”
她攤了一本書讓他看字跡,證明絕對不是在他書上亂塗亂畫。
江其琛看了眼,嗤笑了聲,把書推回去,又站起身來,仗着身高優勢,越過珈以,把她桌上那堆沒寫過名字的拿了過來,冷哼了句,“要你多管閑事。”
他這話要是對一般小姑娘說,保準把人家給弄得面紅耳赤,羞愧難當了。
可珈以很認真地看了他一眼,告訴他,“你的事,對我來說就不是閑事。”
這直球打過去,江其琛忍不住飛快地眨了兩下眼,手差點沒抱穩那一摞書,惡狠狠地瞪了眼珈以,“你說話前過腦子了嗎?”
不等他把話說完,臺上的老班正好說到了他們班新來個轉學生,讓珈以上去自我介紹一下,珈以給他遞了個“等我回來說”的眼神,快步上臺了。
她往老班身邊一站,先看了老班一眼得到許可,才轉過頭來,朝着全班同學笑了下,聲音有些低啞,“各位同窗好,我是江珈以。”
一共十個字,臺下四五十個人,她說得像是什麽千人大禮堂的開幕詞。
至少班上的人全被鎮住了,擡眼看着珈以,等着她之後要說什麽。
珈以的視線越過人群,看向了坐在最後的江其琛,她又朝他笑了下,直白又純粹的善意,朝着他傾瀉而來,江其琛沒受過,心猛地一跳,就想別開眼。
而就在他別開的瞬間,珈以轉過頭,看向老班,問,“老師,新學期要排位置,我能選個同學,申請成為他的同桌嗎?”
老班一怔,想到校長的囑咐,想到學校大冬天開着的空調,想到面前這位同學的兇神惡煞的爸爸,她猶豫了下,留了一線餘地,“如果那位同學同意的話。”
珈以點頭,目光再次筆直地看向江其琛。
某種不良的預感襲來,江姓少年差點就慫得趴到了桌上。
好在他一貫很能控制不必要的表情,這會兒即使腦海裏不安定,面上看起來倒是很若無其事的——他低着頭在書本上寫名字。
可要是這會兒薛清斯回過頭來,八成今天掉了一次的下巴還得再掉一次——他和江其琛當了五六年的同學,可沒見過這位“好學生”會在課本上寫名字的。
“江其琛。”
緩慢被叫出口的名字,成功地為它主人拉來了整個班的注意力,江其琛擡了頭,木着一張臉,試圖用兇狠的目光把珈以之後的話給瞪回去。
很可惜,比他多修煉了二十幾年的他爹都沒這功力。
想要珈以閉嘴,還是得像他爹那樣哭唧唧地打感情牌。
江其琛不知其中套路有多深,所以也沒能成功,反倒和珈以對視着,聽她一字一句地問出了那句話,“我想當你同桌,專門保護你,好不好?”
作者有話要說:
是的,我們(從不)害羞的江傲傲登場了,看小标題就知道他會怎麽回答……
珈以這次休假,會休得很徹底,因為她的思維現在走直線,基本思路是這樣的:讓江傲傲叫她姐——帶江傲傲見他爸——讓江傲傲叫爸。
恩,就和把大象放進冰箱一樣,在理論上只要三步,實際操作,呵呵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