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碌猶豫了半天,終于開口道:“大小啊,既然大人不在家,那就只好麻煩你見到大人後,替俺們傳個話行麽?”
“是什麽事?”
葉剪秋并沒有立刻答應,先看情況再說。
石碌咳嗽兩聲後,有些氣憤地道:“你叔俺今年種了十畝地的西瓜,雖然說品相沒有大小送來的西瓜好,結的瓜個頭較小,但那是叔特地托人從外面買的好西瓜種子,非常适合在沙地長,打開瓜是沙壤,吃起來也很甜。可是眼瞧着瓜熟了馬上要賣錢了,結果前天晚上被一夥賊人一下子偷光了!他們這些無賴把俺看瓜的兩個孩兒用繩綁的死死的,眼睜睜地被他們偷了整整幾車的西瓜!”
石碌老婆補充道:“大小,你不知道,還有更可氣呢!這夥人最後還将那些沒長成的小瓜又用腳踩了踩,跺了跺,十畝地的西瓜算是全完了!”
“你們沒有去跟着去找麽?這麽多瓜他們又吃不了,肯定還是要賣錢的,到市場上找一準兒能抓到。”
聽到葉剪秋這麽一說,石碌無奈地嘆氣地道:“其實俺咋不知道對方是哪個?不就是那小寨村有名的無賴王大川麽!他可不是第一次這麽幹了!咱村裏的皮狙獸都是在山上一起散養,王大川不時地偷一頭就賣掉,村裏的人家都沒幸免,就連你們家也被偷過一次呢!”
葉大山立刻道:“沒錯,你叔說的是你三杠爺家的皮狙獸,也被那無賴偷走一頭黑色的,你爹我和你三杠爺跟着那皮狙的蹄印一路尋到王大川家,他們家圈了一院子的牲畜,那頭黑色的皮狙就在裏頭關着呢!可是爹和你三杠爺不敢進門去要啊,人家可是那村裏的一霸,出了名的無賴潑皮!”
“報官。”
聽到葉剪秋的話,石碌無奈地抓着頭發道:“俺不是沒有報過官,俺去報官的時候,那楊捕頭态度好的很,對人也很客氣,可是回到家左等右等就是不見人家下來查案抓人嘛!後來才知道,那王家也是和曹家有關系的,咱們根本惹不起。而且不知道啥原因,那王大川竟然知曉了俺報了官,他不知道從哪裏找來一條死人腿,明目張膽的扔到俺家院子裏!吓得俺一家老小不敢睡覺,天天将菜刀放在枕頭下。那王大川甚至揚言,若俺再去報官,就扔個死人到咱村井裏!大小,你說說這樣的人咱們惹的起麽?”
在座的無論大人還是小孩兒都面露怯色,看起來平常被欺負的狠了。
葉剪秋道:“真是太過分了,那王大川和曹達家到底是什麽關系?”
石碌毫不猶豫地道:“他是曹縣令二弟五姨太的娘家大兄弟!”
裏正的老婆眼淚汪汪地開口道:“大小,你不知道,嬸家地裏有幾棵柿子樹,雖說果子不好吃,但是做成柿子醋也是不錯的,俺全家一年吃的醋全靠這幾棵樹了,不知道啥時候就被那王大川看上了,竟然大白天将嬸家的柿子樹連根刨了,種到他們家地裏去了!他說這樹都是曹縣令家的私産,他要親自看管……大小,那柿子樹曹縣令是不标記號的,他只登記地那些成材的大樹,其實曹縣令真正的目的是不想讓人亂砍罷了。那柿子俺自個兒都金貴的很,咋會舍得砍喲。”
葉剪秋暗自點了點頭,這曹縣令倒也懂得防風固沙的道理。
裏正的老婆抹了把眼淚,從地下提出一個密封很嚴實的陶罐放在桌上道:“大小,別的嬸子也沒啥給你的,這是嬸子給你帶的柿子醋。家裏也只有這醋還拿得出手了,這可是嬸子做的最好的一罐了,已經存放了三年,來之前才從地裏挖出來的。”
葉剪秋還沒動,一旁的牛氏則上前一把打開了陶罐,看着如葡萄酒一般透明的果醋歡喜的很,伸進一根手指往裏蘸了蘸,然後放進嘴巴裏嗫了嗫道:“是不錯哩,一股酸氣!倒是好柿子醋!”
葉拴一抹鼻涕,粗聲道:“娘,是啥東西?好吃麽?”
“你這個餓死鬼托生的,啥都想吃!看不酸死你!”牛氏邊罵邊将手指又伸了進去,沾了一指頭醋在葉拴嘴巴裏抹了一下,葉拴酸的哇哇大叫直往地上呸唾沫,吐完還用鞋底搓了搓……這下連采霜也看不下去了,趁人不注意時悄悄地溜走了。
葉剪秋将那一罐子醋往牛氏面前一推,道:“你既然喜歡,就拿去。”
這個牛氏,所有的貪婪和無知不掖不藏,赤果果全都寫在臉上。
“唉呀,這可是你嬸子給你的,俺咋好意思?”嘴裏雖這麽說,但是牛氏還是高興地将陶罐抱在了懷裏。
裏正的老婆有些無語,雖然她內心別扭,但也只好順水推舟:“大小給你就拿着呗,反正你們是一家人,誰吃都一樣。”
“那俺就不客氣了!俺家大小在這府裏也不缺這個,瞧瞧人家府裏要啥沒有哇!就那玫瑰鹵子估計也是尋常人吃不起的!”
裏正的老婆有些下不來臺,臉紅了又紅。
葉拴在一旁叫道:“娘,俺餓!”
“餓什麽餓,還沒到飯點就餓!”
牛氏罵完,就偷偷瞟了一眼葉剪秋,如果她剛才沒有聽錯的話,這大小可是說待會兒要帶他們上館子吃去!吃館子呀,來青陽鎮下館子呀!這對牛氏來說,就像過年般高興!
“我們先去看病,完了再去吃飯。”
現在時辰還早,估計飯館都沒有開始營業,如果在府裏用餐,光是牛氏就會在府裏落下話柄。
“成!咱們就跟着大小走!俺家大小現在可有能耐啦,今天不僅能找個大夫好好看病,還能吃頓好的哩!”
看起來不像病人的葉大山精神抖擻的拉起石碌,非常得意地保證。石碌有些不好意思,畢竟他是跟着來求人辦事的,現在還要跟着蹭飯,對方還是個小輩兒,他這當叔的有些抹不開臉。
好像看出了石碌的猶豫,葉大山嚷嚷道:“怕甚!不就是一頓飯嘛,他這當小輩的管長輩一頓飯還不該麽?不僅大小管飯管定了,還得去個好館子吃去,他若找個差勁的館子俺這當爹的先不依!”
在葉大山熱情的勸說下,石碌和他老婆這才不好意思地磨磨蹭蹭站了起來。
“爹,俺要尿尿!”
葉拴拉着他父親的衣袖苦着臉道,他身後的石碾和石碓也頻頻點頭,看來剛才那玫瑰茶喝多了,這會兒快憋不住了!
葉剪秋給三個小子指了指茅房的方位,告訴他們不要亂闖,解決完在府門口集合。說完後,三個小子立刻跑的沒了影子。
葉大山笑道:“肚裏有本兒,喝得下水兒。”
“可呗,那果子糕點都被這叁孩子吃光了!真能吃啊!”牛氏毫不心虛地道。
話說那三個小子跑到茅房後,卻看到一個穿着怪異的人正在打掃茅房的衛生。
只見他穿一身連體的白色工作服,白色蓋頭大帽将臉遮的小小的,戴了一個遮住口鼻的大口罩,穿着一雙到膝蓋的厚底皮靴,正拎着大水桶沖刷青石板砌成的廁所,那雙正幹活的手上還戴着幅長過臂彎的皮手套。
三個小子突然看到這樣裝束的人吓了一跳,呆愣地站在原地。只見那人悶聲悶氣地道:“是葉拴哪?”
要問這是誰?這就是府裏有名的“鏟屎官”——葉小溪。
葉拴愣了半天,才恍然大悟地指着那人哈哈大笑:“葉小溪!原來是葉小溪!小溪你咋攬這麽個好活兒!”
葉小溪沒有言語,只是悶頭将廁所打掃幹淨,又灑上一遍生石灰後才退了出來,一把将臉上蒙的口罩取下。
“你們不是上茅房嘛?”
聽到葉小溪這麽一說,葉拴等三人這才感覺到自己體內某個器官隐隐膨-脹的厲害,急匆匆的進了茅房。
“葉拴!這裏是茅房嘛?幹淨的讓俺尿不出來!”
“是呀,一點兒臭味也沒有!”
三個人并排站立,終于過了許久才算尿了出來。
葉小溪苦着臉站在原地等待,等他們三人走後他還要進去打掃一遍。如果清理不幹淨,剪秋哥說了,肯定會讓他“下崗”的!
說起來這葉小溪也蠻苦逼的,誰也沒有料到府裏竟然派他來幹這種髒活。開始葉小溪死活不同意,在屋裏哭了好幾天,還埋怨為啥不讓比他年紀大的剪秋哥去幹。
馬婆子告訴他,葉剪秋是管廚房的,是絕對不能插手茅房的事的,誰不嫌膈應啊。而且管理五谷輪回之所并不是壞差事,是府裏工錢最高的工種,一個月三吊錢哪!
即使如此,葉小溪也百般不樂意。最後在葉剪秋的幫助下,給他設計了一個水沖式的廁所,又給他做了幾身很酷的“防化服”,還做了口罩,手套等物,并許諾菜園子裏的瓜果讓他吃個夠後,葉小溪這才委委屈屈地上崗了。
葉小溪穿着防化服後也覺得自己很酷,葉剪秋誇他像外星人,葉小溪問是啥意思,葉剪秋就打趣的說他是來自星星的你……
府裏的人見他也會驚嘆:“唉呀媽呀,這是誰呀!”
“你祖宗!”
聽出葉小溪的聲音,有人做勢要揮拳頭,葉小溪就掄起糞勺,對方完敗!
現在葉小溪是府裏最富有的下人,名下的銀子都多的存到銀號裏去了,這府裏所有下人的待遇誰也比不上他!本來人們都覺得這是最髒的工種,可是葉小溪每天最多用水沖沖廁所,灑上石灰就得,其它活什麽都不用幹!
原來,清理化糞池等最髒的活根本不用葉小溪動手,鄉下有種田的農戶早就和葉小溪私下交易好了,隔幾天自會有農戶主動上門來将化糞池清理幹淨。為了争奪化糞池當農家肥,農戶們還争先恐後地給葉小溪送禮!
誰也沒有想到最後會是這麽個結果,羨慕嫉妒之餘,府裏有人給他起個綽號“鏟屎官”,以供心裏平衡。好嘛,這西兔兒村的兩個姓葉的,上下兩張口都包了!
葉小溪看到葉拴後有些納悶,這剪秋哥不是賣了麽?怎麽地他們家的人成天上門啊?而他自己的家人,卻沒有一個來找上門的!
有一次,手拿貴的沒有良心的冰糖葫蘆邊吃邊逛的葉小溪,偶爾在街頭遇到了他多日不見的爹娘。一身褴褛的爹推着獨輪車載着跌傷了腿的娘,一臉愁苦的正準備找大夫治腿,結果在半路上遇到了他。葉小溪的娘拉着他的手哭個不停,他爹哽咽地揉的兩眼通紅。葉小溪倒沒想太多,執意要請爹娘吃飯,結果他爹推着他娘跑的比兔子還快!此後,葉小溪經常從這條街過,卻再也沒有碰見過自己的爹娘……
“唉,葉小溪,你咋混的這麽慘?”
葉拴出來後,得意地拍了一把葉小溪的肩膀,不懷好意地嘲諷。
葉小溪躲開他的手,指着茅廁道:“裏頭有水桶,桶裏有葫蘆瓢,桶邊有用油紙包的香皂,解完手得先洗洗手!不然手不幹淨!剪秋哥說不洗幹淨手,看不見的蟲子會吃掉你!”
“唉呀,剛才俺喝了幾口水。”
一個小子可憐巴巴地說。
看着葉拴揣在兜裏厚厚一疊已經被揉軟的草紙,葉小溪不高興地道:“你拿俺這麽多手紙幹啥?你拿走了俺得貼錢重新買!”
這草紙是在葉剪秋的指點下裁成四方形,然後揉搓軟後放在廁所當手紙用的,沒想到一下子被葉拴拿走了大半!這要是讓采霜那丫頭正巧趕到沒紙用的時候,準能跳腳大罵他個七葷八素!
葉拴一咧嘴,不滿地道:“小家子氣,俺叫俺家大小哥不給你做飯吃!”
“俺還不讓他拉屎呢!”
現在他們的權力可是對等的!
石碓重重拍了一把想發火的葉拴,悄聲道:“哎,栓子,你瞧那是什麽?”
葉拴回頭,只見遠處綠樹蔭蔭處竟然冒出紅彤彤一片,迎面吹來的風還帶着一股水果特有的清香味!
葉拴三人撒腿就跑,葉小溪在身後叫喚半天也沒有人答理他。三個人氣喘籲籲地跑到菜園子門前停下了腳,只見這菜園子的圍牆足足一丈多高,三人只能眼饞地看着伸出牆頭一枝沉甸甸的果枝。
是水蜜桃!粉豔豔熟透裂縫的水蜜桃!
蜜桃由于甜度大,果皮表面還泌出了稠稠的糖汁,就連果枝上也分泌了類似于琥珀狀大塊透明桃膠!引得不少蜜蜂在枝頭嗡嗡!
葉拴撅着屁股趴在菜園子的門縫裏往裏瞧,可是這門縫閉合的很嚴,他什麽也看不到,只能聞到撲鼻的果香味,惹得他暴跳如雷!
葉拴一口氣跑到茅廁,揪住正在清理的葉小溪,大聲道:“快!去幫俺打開那園子的門!”
葉小溪不緊不慢地道:“這不歸俺管,是你大小哥管着哩,他腰上有鑰匙……”
葉拴一把丢開葉小溪,氣憤地罵了一句又匆匆跑了回去,只見裏正家那兄弟兩個正在找石頭疊羅漢。最後三個人決定,讓個頭最小的葉拴踩在最上頭,裏正家的兩個子小在最下面打底。
三個人戰戰兢兢地扶着牆站了起來,雖然葉拴害怕的腿肚子直打顫,可是他緊緊摳着牆皮終于慢慢地從牆上探出了頭……
(adsbygoogle = window.adsbygoogle || []).pus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