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剪秋等人正在府門口等待三個熊孩子,馬友道笑着對葉大山道:“大山,這次看兒子咋樣?放心不?”
“好哩很,俺家大小在府裏混的人緣不錯!那個管家婆子都對俺兒贊不絕口哩。将來好好混,說不定也能當上大管家哩!”
馬友道幹笑着不知道接什麽話好,他只好轉身對葉剪秋小聲道:“剪秋,中午帶爹娘出去吃麽?”
“嗯。老馬,你可知道這青陽有什麽差不多的館子麽?我去鎮裏不太多,并不是很熟。”
馬友道想了想道:“正巧,就在許大夫醫館附近,有一家春風包子鋪,看起來很幹淨,聽說還很實惠,七口人最多叫上十來籠包子,點上一盆蛋花湯,估計就差不多了,你不如帶家人到那裏吃去。”
葉剪秋點點頭。說實話,他也沒有下過館子,馬友道的提議聽起來不錯。
牛氏突然想到什麽,對葉剪秋道:“大小啊,俺想去你住的地方瞅瞅,看看你住的地方啥樣。”
“沒什麽,就是一般的屋子。”
牛氏不死心,她可是聽二妞說了,大小屋裏擺的全是花兒,可好看了!
“娘只是想瞧瞧你的被褥薄不薄,晚上冷不?”
“不冷。”
“窗戶不透風吧?”
“不透。”
“那……那你的衣裳夠穿嗎?”
“夠。”
葉大山看不下去了:“大小,你娘關心你,反正現在閑來無事,一起去看看呗!”
葉剪秋剛要推辭,就聽到一陣大哭,只見遠處三個孩子哇哇哭叫着跑了過來,幾個人連忙跑上前一把拉過三個孩子就問情況。原來那葉拴往樹上扔磚頭想砸果子,結果打到了馬蜂窩,這三個孩子都被蜇到了。
看着一臉紅腫的葉拴,牛氏心疼地道:“栓子,早晚嘴巴饞會害死你!不就是想吃果子嘛,說一聲讓你大小哥去摘就是了……”
葉拴恨恨地盯着葉剪秋道:“俺不用他,大小就是個白眼狼!”
“你這臭小子,瞎說啥哩!”
牛氏一把捂住葉拴的嘴巴,不好意思地看了一眼葉剪秋。
“你爬菜園子的牆了?”
聽到葉剪秋問話,葉拴梗着脖子扯開牛氏的手罵道:“葉大小,你腰裏有鑰匙,咋不讓俺們進去!那園子滿是瓜果!樹上的果子都掉了一地!爛了都不讓俺們吃,你安的啥心?”
爬上牆頭的葉拴驚呆了,連下面焦急呼喚他的兩個同伴的聲音都聽不到了。他從來沒有見過這麽多的綠色!滿滿快要溢出來的綠色!
牆頭幾乎被果實累累茂盛的枝頭掩蓋,透過枝葉,能看到下面全是綠葉鮮花!
幸虧菜園子上方搭了被綠色全部覆蓋的棚架,他看不清也看不懂都有什麽植物,只是被眼前的景色晃花了眼。在被風吹動如波濤般的綠葉叢中,數不清的各種鮮豔的花朵迎風開放,無數的蜜蜂,蝴蝶在如同森林般的園子裏飛舞穿梭,那些高大的果樹上面,竟然有很多顏色各異的罕見鳥類!它們在枝葉間蹦跳歡唱,清鳴婉轉的鳥鳴讓他恍惚如夢。
葉拴傻了……
直到下面的兩個人快撐不住了,葉拴這才摳起牆頭一塊瓦片丢向果實最多的地方,沒想到裏面有個超大的馬蜂窩,受驚的馬蜂“嗡”的一聲氣勢洶洶襲來,吓得葉拴立刻順着牆溜了下來。
“葉拴你個笨蛋!”
石碾和石碓邊跑邊罵,葉拴罕見的沒有回嘴,他萬萬沒有想到那枝葉中間像個倒扣紙糊似的大簍子竟然是馬蜂窩!怎麽會有這麽大的馬蜂窩!
“你看到什麽了?”
聽到葉剪秋發問,葉拴恨恨地一扭脖子:“那裏頭全是樹!樹上全是果!地上也是,還有大馬蜂!”
葉剪秋放下心來,對牛氏道:“我們先去看病吧,這幾個孩子得抹藥水。”
“成成!快走!快走!”
看着衆人往車上走,葉剪秋道:“你們且先等等,我去拿點東西。”
牛氏焦急:“還拿啥東西,快給你弟看病去!晚了怕是腦袋都腫成大簸箕了!”
葉大山則不慌不忙地勸道:“急甚!大小這孩子不忍心看到弟弟們哭,指定給咱們拿好東西去了,這幾個小子不是要吃果子麽!”
一聽有果子吃,幾個孩子也不哼哼了,牛氏也只好耐心地等待。片刻功夫,葉剪秋就出來了,只見他懷裏抱着一個大陶罐,身後背着一個大背簍,背簍裏頭全是水果。葉剪秋摸出幾個果子分給被蜇傷的三個孩子,幾個孩子不顧臉上的疼痛,開始大啃起來。
石碌趕着車,葉大山坐在車轅上,兩個人在前面聊天,而後面的板車上,葉剪秋和婦孺孩子們擠在一起。
看着孩子們手裏捧着紫紅色順嘴流汁的大李子,牛氏不禁咽了口唾沫,忍不住開口道。
“這是啥東西呀,是個啥味呀,酸不?”
“李子!”
石碾開口道。他是吃過李子的,村裏也有李子樹,但是果子又酸又澀,根本沒有現在吃的這麽大個兒,又這麽甜!
“啥是李子呀,俺都沒見過,也沒吃過。”
牛氏還扭過臉對身邊裏正的老婆道:“李子是啥好東西呀?”
裏正的老婆沒好氣的道:“李子就是你家洞屋後那棵挂紅果兒的小樹!”
“那看起來咋不一樣?不是李子吧,淨哄俺。”
葉剪秋摟着酒壇子坐在板車上,靜靜地欣賞牛氏精彩的表演。只見這牛氏一臉糾結無奈惆悵,嘴巴張張合合欲說還休,眼神又恨又怨地不停地瞟着對面的葉剪秋。她惱這葉大小看不懂她的臉色,也猜不出她的心事!當葉剪秋終于看到牛氏像屁股上長了痔瘡似的坐立不安,眉毛倒豎臉色紅紅白白的時候,他不禁輕輕的笑了起來。
真是人生如戲,戲如人生。有些事換種心态或從別的角度去看,倒也不是想像中那樣可憎了。他笑轉過身,從簍裏拿出兩個李子分別遞給牛氏和裏正老婆。
只見裏正的老婆将李子擦了擦就放入衣兜裏了,而牛氏連擦都沒擦立刻開始大啖起來,吸-吮的滋滋有聲。
葉剪秋問:“嬸,你怎麽不吃?”
裏正老婆笑道:“俺喜歡聞味,這李子味好聞。”
其實她是給自個兒家的孩子留着。
牛氏很快吃完了一個李子,“噗”的一聲扭頭将果核吐到了車外,唾沫星子噴了身邊裏正老婆一臉。裏正老婆黑着臉默默地擡起袖子将自己的臉擦幹淨,心裏恨的想扇牛氏幾耳光。葉剪秋又掏出桃子分別遞給車上的人,三個孩子開始埋頭大吃,裏正老婆仍是放在自己兜裏沒動,而牛氏則大口大口咬着甜脆多汁的桃子,滿足的不得了。牛氏忽然發現裏正老婆一口沒吃,不解道:“咦,他嬸兒,你咋不吃?”
“俺喜歡聞果子味。”
“真傻,哪有這樣的,不吃光聞味,聞幾天就爛了!”
看牛氏搖頭,裏正老婆不屑地道:“俺才不傻,哪像有些人,吃果子吃飽了,一會兒下館子都沒有地方裝大魚大肉了。”
裏正老婆心裏發牢騷,自打這石碌有求于葉大山後,平常見他們都點頭哈腰的這葉大山兩口子态度急轉直下,不僅端着架子,而且說話也随便了許多。牛氏剛才那個“傻”字随口就說出來了,若換成以前,這裏正老婆指定讓這葉大山一家一個月都吃不上井水!
一聽這話,牛氏愣了一下,唉呀!就是哩,吃撐了一會兒咋吃飯哪!她放慢了迅速,只是可惜這吃了一半的桃子,她盯着手裏的桃子看了半天,最後只好慢慢地又啃了起來。
此時,坐在前面的葉大山忽然回頭道:“大小啊,那罐子裏裝的啥?”
“酒。”
“啥酒啊?”
“李子酒。”
“嘿呀!咱哥倆今天午頭要好好喝一場哩!”
葉大山興奮地拍了一把石碌的肩頭,石碌笑道:“是哩,李子泡酒好喝着哩。想當年,俺可是會制米酒的。”
“是哩,米酒也好喝,俺家當年也常做,那時候水多田肥,家家戶戶都産糥米,一做就是一大缸。”
男人沒有那麽多心思,一聽到有酒喝兩個人都很開心,兩人高興地談論起酒經,從怎麽蒸煮,發酵,保溫,一直聊到酒優劣的口感。他們之間的關系,因為一壇酒拉近了許多。
很快,車子就來到許大夫的杏廬前,葉剪秋下了車,石碌去找地方拴車,而葉大山則跟着葉剪秋來到醫館。許大夫的醫館是青陽鎮面積最大的,有二層樓高,門面八扇左右打開,進門後一股濃烈的中藥味撲鼻而來、只見迎面靠牆的是一排排高大落地,從頭到腳滿是小抽屜的藥櫃,旁邊還擺放着很多大壇子,存放着藥酒和藥丸子,屋內的大梁上還懸挂着很多動植物類的藥材,密密麻麻不停碰頭的藥材讓人看花了眼。醫館內很多人都在忙碌,室內一角是尋醫問診的百姓正排着隊等候,坐診的大夫正在耐心為患者一一看病。
櫃臺前的夥計們忙個不停的收錢抓藥,而矮胖的許大夫則慢條斯理的拿着精巧的小秤戥在分撿藥材。
“許大夫。”
聽到葉剪秋的聲音,許大夫擡頭,笑着招呼:“剪秋啊,帶你父親來了麽?”
“這位就是。”
葉剪秋将葉大山拉到許大夫面前坐下,葉大山看着面前黃眉黃須頗有幾分仙骨的許大夫有些戰戰兢兢,他可是第一次正而八經的來醫館瞧病呢!而且眼前這笑眯眯的可是青陽鎮有名的許大夫呢!
一旁牛氏拉着葉拴焦急地道:“許大夫,俺兒被蜇傷了,快給俺瞧瞧吧。”
許大夫指揮自己身邊的小夥計道:“去給他們上藥。”
小夥計來到牛氏等人身邊道:“請随我來。”
牛氏和裏正老婆立刻領着孩子跟在小夥計後面,牛氏一邊走一邊對小夥計交待:“俺可沒有錢,這孩子上藥的錢都一起記到俺家大兒子帳上。”
“俺的不用記,俺付帳。”裏正老婆道。
小夥計頭也沒回道:“這裏不收費,一會兒去帳臺上一起結算。”
牛氏這才放了心。裏正老婆拉着兩個孩子不語,她不想欠牛氏的人情,這日後指不定這牛氏在她面前該有多狂呢!
許大夫對葉大山道:“伸出手。”
聞着醫館特有的藥香味,葉大山的心有些飄。瞧,他可是讓杏廬有名的許大夫親自瞧病的人哩,尋常人來杏廬都是由許大夫的徒弟坐診看病,這許大夫可是輕易不出手的!聽說這許大夫專給曹縣令一家瞧病呢!那許大夫的手可是摸過曹縣令的呀,又胖又幹淨……
“伸出手來。”
許大夫有些疑惑,莫不是這患者耳朵背?怎麽總是盯着自己的手看呢?
“手!”葉剪秋大聲提醒。
“哦!”
葉大山慌忙伸出手放在脈枕上,連大氣都不敢喘。
許大夫伸手放在他手脈上,調息凝神診了片刻,又讓他換了右手,又過了片刻後,許大夫不溫不火地道:“張開嘴。”
葉大山張開嘴,許大夫拿出一個薄銀片壓住他的舌頭仔細地看了一眼,只見舌苔平滑,顏色如常。
許大夫捋着胡須笑道:“無妨,只是輕微的瘿疾。”
“是絕症不?”
葉大山緊張的額頭都出汗了。
“非也,注意調養即可。”
葉大山一臉悲戚:“你們大夫總是對快要死的病人這麽說,俺知道,俺前些天都吐血了,時日不多……”
“沒有大礙,只是食道劃傷而已。現已愈合,不用理會。”
真是急病慢先生,葉大山這頭急的要死,可是許大夫輕飄飄的幾句就沒事了。葉大山不放心:“俺真沒事?”
“無事,食道劃傷是你食用幹硬食物所致,老夫這裏常接待這樣的病患,村民們烙的餅子硬的能砸死人,又為了圖省事,一烙就是多張,越放越硬,用熱湯浸泡許久都不開,若進食太快,又不細嚼慢咽極容易受傷,以後注意些就是,食道常傷也會引起其它病症。”
“是哩是哩,那瘿症是啥?”一聽許大夫說話風趣,葉大山也不緊張了,
“脾失健運、聚濕生痰、肝郁氣滞、凝聚成痰、痰氣交阻,情志不舒……總之,就是火氣太大。”
“哦,原來是上火啊……”葉大山放下心來,臉上終于露出了如釋重負的燦爛笑容。
聽到這話,已經給孩子們上完藥回來的牛氏也松了口氣:“唉呀,這是俺當家的操心的事太多呀,忙的哪有空好好吃個飯哪,都是胡亂一吃就得。這家裏老的小的都是俺當家的在操心哩!”
許大夫一邊開藥方一邊道:“一家之主,應該的。”
“可不,一家之主不好當啊,老老小小都得指望俺吃飯哩。”
葉大山訴苦。
“不容易。”
“是哩,辛酸着哩……”
“男子麽,當頂天立地。”
“是哩,俺雖人到中年,也定會做好一家之主。”
雖然這許大夫只是出于職業習慣和病人唠家常,但是葉大山仍感動不已,這許大夫平易近人,真是醫者仁心啊。
“這是藥方子,去拿藥吧。”
許大夫将開好的藥方子遞給牛氏,牛氏直接交給了葉剪秋。葉剪秋直接來到櫃臺前又遞給小夥計,小夥計拿起算盤噼哩啪啦打了一陣後,開口道:“共是一兩二錢。”
葉剪秋掏銀子,小夥計收錢抓藥。
牛氏和葉大山咂舌,怎地這樣貴呀!到底是不是絕症啊,花這麽多銀子買的藥,怕是許大夫還是騙人的吧?
青陽鎮的中藥材不便宜,而許大夫的出診金更貴,所以這個價格也差不多了。
藥抓完後,葉剪秋将藥包交給牛氏,然後從背簍裏拿出一包水果送給許大夫。
“許大夫,這是我的一點心意。”
許大夫笑眯眯地收了下來,小聲地道:“剪秋啊,老夫我有個事兒,想和你聊聊。”
“請說。”
“剪秋那裏有沒有甘草和紅橘?老夫這杏廬非常缺這兩味藥材,若是沒有這兩樣藥材,黃蓮,桅子,胖大海,忍冬,黃芩,苦丁……”
葉剪秋苦笑:“我怎麽會有這種藥啊,你可以找大人,他說不定可以從螭國那邊查到一些。”
許大夫嘆氣搖頭:“找他不如找你……罷了,若有這幾味藥務必先給我老夫送來,價錢無論高低均收。”
看着許大夫轉身進了屋,葉剪秋有些反應不過來。
作者有話要說: 這些瘿症讀者不要當真,只是本人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