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年的春節比往年都晚上些許,氣溫在幾個月裏不斷下降,如今,外面能有十幾度都算高溫。
謝謹之拿了圍巾給楚翊系上,收拾妥當之後就要一起去給長輩拜年。
先前兩人在一起,謝謹之沒問過楚翊家裏如何,臨到頭了,坐上了車,又忍不住提了幾句。
“叔叔阿姨有什麽喜好或者不喜歡的?”謝謹之問。
“放心,他們會喜歡你的,如果不喜歡……”楚翊說着嘴角一抽,“那大概是因為我。”
“為什麽?”
“其實……唉,你去了就知道了。”楚翊欲言又止,終究是沒說什麽。他家裏一貫是楚夫人當家,兩人見都見過,喜不喜歡的,楚翊還能不知道?
輕車熟路,開至一處宅子,這是一幢古式建築,風格和城市迥異。
兩人下車,雙手交扣,握起的雙手中指戴着一對素戒。那是昨晚楚翊給人戴上的,他逛街時覺得好看就買了,等結婚想再訂一對新的,他們一起選。
一路通暢,沒有任何阻攔,楚翊以為的拒之門外也并沒有發生。
而正當他放下心時,就被拒之“門”外了。
楚夫人讓蕭城攔在門口,兄弟倆一個對視,盡在不言中。
楚翊在門口喊:“不能進去說麽?在外面影響不好。”
“讓你進了大門就不錯了,還想怎麽樣?”蕭城在一邊抱着手冷嘲熱諷。
楚翊看了他一眼,想起來還沒給兩人正式介紹,于是對謝謹之說:“他是我哥,叫名字就行。”
“誰說的?”蕭城反駁,叫名字算怎麽回事,“叫大舅子。”
謝謹之一愣,還沒反應過來,楚翊綻開個笑容,像得逞了一樣,輕推了他一下,“叫吧,都松口了。”
謝謹之嘴唇動了下,又回頭看了楚翊一眼,在得到應允這才勉強開口,“大舅子。”
“好了,之前的不愉快都一筆勾銷。既然不讓進,哥你跟爸媽說一聲,我們先回去了,外面挺冷的。”
失望也有些,但真見了難免又鬧得不愉快。看這情形父母已經知道兩人關系,進不進的也不重要。
楚翊自顧自說着,沒注意到另外兩人的神情從方才就變得古怪。
等他話音一落,整句說完,蕭城不慌不忙拿出手機跟對面說:“媽,你兒子要走。”
顯然,正在通話中,他們的對話楚芸聽了全程。
楚翊從頭都在觀望,他也不知道手機裏說了些什麽,只見蕭城應着,“嗯”、“好”
最後收起電話,蕭城說:“進去吧。”
如釋重負。
楚翊攬着謝謹之正要進屋,卻被蕭城伸手攔住,“沒叫你,叫他的。”
“一個人?”
“不然?”
楚翊一陣無言,“說實話,我是撿來的吧。”
話是這麽說,楚翊卻沒有讓謝謹之留下來的意思,他拍拍謝謹之的背,“進去吧,我在外面等你。”
“可……”
“你去也是一樣的。”
謝謹之聽話進門,楚翊拉了蕭城一把,讓人看着點,那聲大舅子可不是白叫的。
大舅子?有哪不對勁。
……
兩人都進去了,只剩下楚翊一個人站在庭院裏。
寒風蕭瑟,北風呼呼吹起,楚翊一個哆嗦,他緊了緊圍巾,手揣進兜裏,他低着頭,憂郁又孤單。
大概十分鐘,楚翊才被叫進去。
謝謹之坐在他爸媽中間,楚翊擠不進去,委委屈屈在沙發角落窩下來。
楚夫人看着他,當即冷冷道:“要不是謹之總往外面看,今天這個門我是不會讓你進的。”
楚·靠媳婦進家門·翊:“……”
他還有什麽話好說,家庭地位一目了然。
不屈的靈魂震動一下,楚翊學着楚夫人的語氣冷冷回:“要不是我,你能見之之幾次——你還拉他手。”
“這戒指你買的?”楚夫人不理他,轉頭問。
“我……”楚翊本來想說是自己買的,轉了個彎改口道:“媳婦買的。”
“你哪來的媳婦,我就當養了個女孩,好歹給我帶回來這麽好的兒子,也不算虧。”楚芸笑眯眯看謝謹之,“戒指是謹之挑的?”
謝謹之朝楚翊那邊看了一眼,“嗯”一聲應下來。
得到肯定的回答,楚芸很高興的樣子,誇謝謹之眼光好,買的戒指簡約素淨。楚翊以為不明得哼一聲,更加肯定,如果說戒指是他買的,楚夫人定然一頓貶低。
買東西看人,滿意的人買根繩子都是好的,看不順眼做什麽都不對。
我是送的吧。
楚翊心說。
其實這情況很少見,畢竟女強人雷厲風行慣了,現在這麽和藹可親全家人都有點不适應。再說楚翊,他都做好不被接受的打算,這發展出乎意料得,感覺有些像做夢。
一場美夢。
一切都是那麽順利,父母沒有阻撓,愛人心意相通。
就是出了點小意外。
楚翊站在門外,寒風他也不覺得冷,一點點的陽光就能溫暖整個人。
蕭城站在他邊上,兩人頂着風,蕭城說:“雖然,我似乎連累你了,但是往好處想,爸媽接受謝謹之了。”
“哦,我謝謝你。”
“親兄弟,不用客氣。”
楚翊忍了又忍,即使心情好也忍不住吐出一句,“親個鬼。”
他全都搞清楚了,蕭城先是把他跟謝謹之供了出去,吸引火力,這會兒見爸媽心情好,當衆宣布了一件“好事”。
他結婚了,孩子都要有了,蕭家夫婦高興壞了,把他們兄弟一起趕出來了。
楚翊直接連坐。
我可去你的。
楚翊暗罵,真是親哥幹得出來的事。
“你可真行,幾個月了?”
“也就五個月,孩子還有半年才出生,我也不敢讓她出門,家裏傭人全天候照顧。”
“真夠可以的。”
蕭城幽幽補充一句,“你也夠可以,處處留情,讨債的上門了還不知道。”
“什麽讨債的?你在說什麽?”楚翊詢問。
而蕭城只是說:“你不用知道,想結婚就結,想演戲就演,爸媽對你沒什麽大要求。”
這話聽上去不錯,只是怎麽聽怎麽別扭,楚翊好心情得沒跟他計較。
唯一計較的就是那句“大舅子”,即使強調過了,蕭城就是不當真,楚翊也懶得再辯解。
婚期最終定在年後。
楚翊是迫不及待想領證,還在過年就商量着往國外跑。
面對楚翊的熱情,謝謹之扯出笑來,一一應下,楚翊沒察覺有什麽不對的地方,偶爾搭上線,也以為謝謹之緊張而已。
都是第一回,正常。
過年期間少有人出門,楚翊在家學起了做飯,謝謹之通常閉着眼睛往下咽,睜着眼說好吃。
這不是瞎話是什麽?
楚翊也沒氣餒,一次次嘗試。
這天,門被敲響,楚翊正在廚房忙,聽到聲音去開門。
“之之,今天回……”這麽早。
未說完的話在看見門外人面容時,忽地收起笑容,變為疑惑,“請問你是?”
來人露出笑,兩顆小虎牙極為搶鏡。
“你好,這裏是謝謹之家?”
“是,你是哪位?沒聽他說有朋友要來。”楚翊沒請人進去,至少在證實之前不會。
“我不找他,我帶你去一個地方。”那人笑着,明明很陽光的長相,卻莫名顯出陰霾。
楚翊對情緒的洞察很敏感,尤其臉上的。一點情緒牽動起面部,經由他的冷靜分析,結果不比專業的差。
他警惕起來,這人給他一種不好的感覺。
“要不這樣,等謹之回來你再來,什麽地方我就不去了,還要準備晚飯。”
“你好像搞錯了,”那人說:“我不是在跟你商量哦。”
他說着一腳往門上踹。
砰——
一聲巨響,楚翊立時後退。
這是什麽危險分子!
“我從部隊出來的,想動手勸你考慮清楚。”小虎牙露出來,張狂得不行。
楚翊:“……”
難道是綁架?
楚翊坐上車時仍然不可置信,他從沒見過這樣的綁匪,你說他兇殘,他只踹了門,你說他良善,這也一點看不出來。
或許他是個瘋子。
楚翊這麽想,忽然覺得解釋得通了。
瘋子的想法從來不能用常理來判斷,沒有一個完整的邏輯,他随心所欲。
“你去過麥克萊恩醫院嗎?”
“那是什麽地方?”那人說:“我沒去過,如果你想,我可以送你去。”
“……不用了。”
“準備結婚了?”顧家大少爺坐在沙發一端,這是一個包廂樣的地方。
“嗯。”謝謹之在沙發另一端,他手裏夾着煙,沒抽,不過是看它在指尖燃盡。
“我有點好奇,你真的愛他麽?”顧少問。
“我今年二十三,十六歲開始他一直在我記憶裏,這不是愛,還能是什麽。”
“這就不好說了,或許是占有欲,興許是意難平。”顧大說:“你真的想結婚,跟他一輩子不離不棄?”
謝謹之沒說話,顧大自顧自說着:“你讓我的人去照看他。初時,我還當你是想避開我……可你的行為未免太刻意,你明明可以保護他又滴水不漏,可你偏偏,故意露了破綻。”
“這些,我的人告訴我了,顧二那裏他能不清楚嗎?你明知他一向對你……”
“你的人不守規矩,關我什麽事。”謝謹之眼神冷下來,他不想來争執這些,他跟楚翊兩個人的事不需要外人置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