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故地重游 再三探索
方舟下樓時, 客廳裏的古董落地鐘正悠悠響起整點的鐘聲。
底樓餐室內,屋子的主人和客人皆已聚齊。
見好友現身,眼中還透着難得的雀躍, 杜依起身迎上前,小聲問:“你家狗子已經到了?”
方舟耳尖微粉, “嗯,在我房裏。”
杜依皺眉問:“怎麽不帶他下來一起吃飯?”
見好友垂頭不響, 杜依無奈嘆息,忍不住低聲責備:“你這就過分了。既然人都已經來了,起碼帶他見見你母親吧。”
“下回吧。”方舟敷衍地答。她的确有公開的心思,可臨陣卻依舊膽怯退縮。
“你這樣會讓他誤以為你不夠真誠。”
“你覺得我待他不真心實意麽?”
“我認識你這麽多年了, 熟悉你的脾性, 可他不一定真的了解, 也不一定能心寬到這個地步。”
方舟垂頭, 若有所思。
杜依又問:“愛情的三要素是什麽?”
方舟木然回答:“親密,激情,還有承諾。”
“這還是你教給我的, 你自己難道不明白嗎?”
見她倆一直停在門口,低聲細語地說着悄悄話, 鄒林問:“你們這是在交流什麽秘密吶?”
餐桌上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過來, 方舟尴尬笑笑, 前去母親身旁的空位坐下。
鄒林打量着她,羨慕地笑, “年輕真好,面孔紅潤得跟朵芍藥花似的。”
杜依緊挨着方舟坐下,笑回:“這和年齡無關,受了愛情的滋養就會這樣。您不也一樣麽?”
她好心起了話頭, 可方舟并沒有接。
倒是鄒林順着她的話問:“剛聽謝桢說,你有男朋友了,這次怎麽不帶來?”
方舟擡頭,面無表情地瞪了桌對面的告密人一眼。
那人只沖她一味地笑,看着她的神情似乎是不符合他年紀的……慈祥?
“下回吧。”這三個字如今成了方舟的口頭禪。
母親也沒繼續追問打聽。鄒林對女兒的私事或許有那麽一點的關心,但至多只有芝麻粒那般大小。
謝霖亦是一臉慈愛地看着方舟,“謝桢打小就想有個妹妹,我和李娟(前妻)都太忙,一直沒要第二個孩子。架不住他一直吵着要妹妹,就給他買了條哈瓦那,取名為‘Sis(妹妹)’。去年Sis走的時候,他還傷心了好一陣子。現在好了,有了一個現成的妹妹。”
切,誰要當他妹妹了?
心裏雖萬分嫌棄,方舟仍客氣地沖謝霖笑笑。
她可不想三年後,再度千裏迢迢地跑去參加母親的第五次婚禮。
謝桢掏出手機,“我月底會去法蘭克福出趟差,要不要留個聯系方式?我順道去圖賓根看看你?”
“法蘭克福離圖賓根還挺遠的。”方舟不動聲色地拒絕,腦袋低埋,假裝沒瞧見他拿手機的舉動。
“這兩座城市不都在巴符州麽?”
別的國家的地理,他怎麽學這麽好?
杜依也拿出手機,一面利落操作,一面說:“我都發你了,舟舟的電話、WA、微信。”
見好友略帶惱意地瞅着自己,杜依低聲耳語:“白撿個靠譜的漂亮哥哥,有什麽事還能找他幫忙,不好麽?”
不好,一點都不好。
方舟的餘光瞥見,斜對面的安東略略黑了臉。要是被狗子知道,有這麽一個“哥哥”的存在,估計又要吃醋鬧別扭。
謝桢揚手,在方舟面前揮了下,吸引她的注意,“我加了,你通過一下呗。”
當着衆人的面,方舟沒法拒絕。
還沒等她給他設置成靜音,就收到了他發來的消息:[你那位傳說中的男友是未成年嗎?]
謝桢的房間跟方舟的客房是同一朝向,正對樓下後花園。早晨諾亞發癡,敲她窗玻璃的時候,大概率也被謝桢留意到了。
方舟沒好氣地回:[關你什麽事?]
考慮到謝桢可能看不懂漢字,她還很貼心地補了英文:NOYB。
[誘騙小朋友可是違.法行為,我不希望你踏入歧途。]
[放心,他跟我差不多大。]
對面人指尖飛舞:[那幹嘛藏着不見人?]
方舟瞟了眼消息,沒回,只迅速地将手中的可頌往嘴裏塞。
[聽聲音你似乎和‘Noah’玩得相當愉快。]
讀到這條消息,方舟險些噎住。
方才她沒能挨住諾亞的烈,竟将自己說出的提醒抛諸腦後,伏在他肩上不住地叫喚。看來是被人聽了去。
[月底我去圖賓根的時候,能不能讓我見見他?一起吃個飯,順便給你把把關。]
方舟給他發了個白眼emoji,[你真拿自己當我哥了麽?]
謝桢擡頭瞅她一眼,笑容和藹,[是的,Sis。]
敢情是把她當成那條寵物犬的替代品了。
見他身旁的安東也端起手機,噼裏啪啦地打着字,方舟只覺背上冷汗直冒。
這一根筋的忠誠下屬,估計是在給他老板實時彙報情況,不知他會把此刻的場景描繪成何種模樣。
怕得了消息的狗子會氣沖沖地跑下樓露面,方舟趕忙拿餐巾包了兩個肉桂卷,匆匆起身離席,“我打算提前一天回去,一會兒下午的camping我就不參加了。”
謝桢接話說:“正巧我也要去機場,一塊兒走吧。”
方舟用略帶探詢的目光打量他,他表現得太過熱情,她無法确定他的心思是否單純,或許讓他親眼見到諾亞,也不是件壞事。
于是,她答應了下來。
可等樓下人一道出了門,方舟還是悄悄帶着狗子,迅速偷溜出了莊園。
此地離夏洛特敦不遠,二人商量後,決定在回去前,先飛去漢娜的安眠地探望。
這次乘坐的私人飛機,和去年飛夏洛特敦的那架不大一樣。機身上還印有名字:Noah’s Ark(諾亞方舟)。
“以為你處理掉米國的公司,就不需要再經常來回飛了。”
“嗯,八月底剛買的,只為了以防萬一。”
那時候,她剛從國內回到圖賓根。
“你以為我要走?”
“嗯,想着你八成會回去,我這頭暫時走不開,也不想牽制住你,就先做好來回飛的準備。”
方舟無奈地笑:“那你這錢不是浪費……”
她即刻止住了責備的話。他的錢,他想怎麽揮霍,是他的自由,她不該評論。
“不白花。不是可以跟你一起解鎖新場景麽?”
方舟撲哧一笑,擡手輕拍了下他湊上來的面頰。
這人說髒詞的時候扭扭捏捏,可說起這種渾話,倒是面不紅、心不跳的。
即将起飛時,方舟才憶起,方才離開得匆忙,忘記帶走洗手臺上的那枚戒指。
要是拜托母親幫忙寄送,這戒指估計會被她給弄丢。
想着給今晚繼續留宿在莊園的杜依打電話,又擔心打擾她和安東約會,就只發了條消息,請她幫忙捎回。
落下了別人的貴重物件,方舟有些愧疚,好在戒指的主人似乎并沒留意到戒指的消失。
待飛機進入平飛巡航階段,系安全帶的提示燈剛一滅,諾亞便擁着方舟,帶着她一同加入mile high俱樂部。
許是所處的海拔太高,大腦血液明顯供氧不足,諾亞顯得格外激動,覆在她耳邊連聲說愛她。
同樣缺氧的方舟思緒也比平時更為混沌,脫口而出地應了聲:“我也是。”
不過這一次,她終于用對了說法。
諾亞捧住她的腦袋,不敢置信地看着她,“再說一遍,用中文。”
方舟扭捏着答:“下回吧。”
如今的諾亞已是沉穩的老手,對她所有的反應了如指掌,在她即将徹底崩潰的那一刻,他驟然止歇。
不上不下的方舟摟緊他的脖子,哀聲求:“別停……”
“先說你愛我。”
方舟倔着不依,索性撐着他的雙肩試圖自行服務,沒動幾下就被他牢牢禁锢住。
此刻她紅着眼眶,無助地看向自己的模樣,幾乎要讓諾亞瘋狂。他壓抑住想将她放倒碾平的沖動,試圖誘她說出想聽的話語,可她就是不願開口。“哎,真有那麽難麽?”
被吊在半空動彈不得,方舟急得眼淚都快掉出來,只得軟下聲說:“對不起。”
“不是這三個字。”見她實在難受得緊,諾亞還是大發慈悲地放過了她。他給了她想要的,一遍又一遍,直到機長廣播提示降落的聲音響起,才跟她分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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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漢娜的墓碑前,方舟憶起去年夏天的那次博登湖之旅。
在游船上,漢娜好奇地詢問方舟的情感狀況,“你好像一直都沒有交往的對象,你不想戀愛嗎?”
“嗯,要維持一段關系挺費神。”
“見過不同的男士送你到樓下,可從沒見有誰能上樓。不戀愛倒正常,可你不需要杏嗎?”
方舟坦誠說:“有玩具就足夠,衛生又安全。我可能有一點點潔癖。”
漢娜大笑不止,樂了半晌後,拿指尖拭去眼角笑出的淚珠,“你讓我想起了我的弟弟。”
方舟對年紀小的毫無興趣,沒打算開口打聽。
漢娜又問:“你喜歡哪種類型的男生?”
方舟笑問:“怎麽?你打算給我介紹嗎?”
怕熱心的漢娜真給她介紹,她緊接着說:“我可能缺乏欣賞異性的慧眼。我總能在一頓飯的時間裏,發現對方身上的缺點,然後不斷聚焦放大,最後只能看到那些不好的地方。”
漢娜思考片刻,應道:“或許是因為你很排斥親密關系,只想找一個看上去合理的拒絕理由。你不妨給下一個認識的人一個深入了解的機會,戀愛還是挺美好的。”
“因為愛情,生活能錦上添花的似乎只是少部分幸運兒,我觀察到的大多都是屋漏偏逢連夜雨的情況,還不如獨自安好。我不想招惹任何人,也不希望任何人來打擾我的生活。更何況,戀愛會影響一個人的理性判斷,讓人做出錯誤的選擇。”
見室友一副徹底封心鎖愛的決絕樣子,漢娜輕嘆一聲,“真希望可以看到你墜入愛河的那一天。希望能有個人讓你神魂颠倒,忘卻理智。”
“忘卻理智?那真是太可怕了,可能需要進入精神康複中心接受治療。”
漢娜再次大笑,“Gio,你真是太好玩了。”
“我不認為戀愛順遂的好運氣能降臨到我頭上,與其把快樂的希望寄托在另一個人身上,還不如把幸福的可能性牢牢把握在自己手中。”
回憶洶湧,方舟的眼眶漸漸泛紅。她擁住身旁的諾亞,收緊摟在他腰上的手,不想讓這份難得的運氣溜走。
諾亞也同樣擁緊了她,不發一言。
靜谧的二人世界,被墓地的管理人打破。
老太太走上前來,同他們打招呼,“方才看背影,還以為是之前常來探望的那位先生。”
她的神情依舊嚴肅認真,看上去同去年一樣精神矍铄,唯有發間的銀白色,似乎又多了一些。
諾亞驚訝地問:“那位先生經常來嗎?”
“從今年5月開始,他每月都來,看起來總是很哀傷落寞。剛才遠遠看着,還以為他找到了伴侶,想來恭喜他……”
當晚,二人從卡文迪什趕回夏洛特敦,再次去往去年的那家酒店,入住同一間家庭套間。
方舟逗他,“你打算分房睡嗎?”
“只是想舊日重現。”
畢竟,他是在這兒,第一次拽緊了她不願松手,也是他頭一回意識到,自己真的愛上了她。
伏在他身上的方舟同樣思緒萬千。
去年,她曾在這間房中,撫着他的腦袋,暗自好奇他唇瓣的口感。
如今,他身上的每一處她都格外熟悉。可即便熟識,她絲毫不覺厭倦,仍想一而再、再而三地用心探索。
當日的第三次探究過後,她累極,趴在他身上歇息。她到的總比他快些,尤其是在上位時,幾乎每回都需要他翻轉過來,補一場加時賽,才能完滿地結束游戲。
可今日,諾亞遲遲未動,似乎并不打算終了。
候了許久,方舟的困意湧上來,剛想起身,又被他摁住。
“別走,就這麽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