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對峙 果然是餓了。
是夜, 料理完手頭遺留的事,方舟硬拉上早已昏昏欲睡的呵呵,于小區內慢跑。
摁響諾亞門鈴時, 方舟尚不明确自己到底在堅持什麽。只是自他出現的那一刻起,原本有條不紊的忙碌生活, 忽然間混亂了;原本平靜無波的心緒,也漾開了一圈圈漣漪。
眼下, 她亟需平複心中愈發洶湧的波瀾。
站在門前等候許久都不見有人來應門,方舟正打算放棄,大門卻毫無征兆地開啓。
屋主謹慎地拉開一道門縫,摘下一側的挂頸耳機, 像禮貌友好的鄰居般客氣詢問:“這麽晚了, 請問有事嗎?”
眼前的方舟, 令諾亞倍感陌生。她呼吸急促, 像是一路跑來的,額頭沁出細小汗珠,眼圈微紅, 眼裏水盈盈的,一副泫然欲泣的委屈模樣。她看起來有些慌亂, 唇瓣翕張, 卻沒能吐出一個字。
諾亞在記憶中搜尋一番, 似乎從未見她在極致之外流過淚,心防一松, 抵着大門的手也松開,“先進來再說吧。”
方舟停在門前,還猶豫着該不該進,腳邊熱衷于探索新地方的呵呵倒是一點都沒客氣, 掙開狗繩,直愣愣地往屋裏沖。
諾亞微笑着做出請的姿勢,“這棟房子的格局跟你那兒是一樣的,你随便坐。我還在會上,麻煩你等我收個尾。”
不想叫她等太久,他匆忙結束了線上會,可身上依舊難受。方才見她紅着眼,混亂喘着出現在眼前的一刻,他竟久違地、無比羞恥地有了反應。
擔心會控制不住自己,諾亞沖了把涼水澡,待身體平息下來,才收拾好了去見人。
看他換上了家居服,方舟笑問:“洗過澡了?”
她完全會錯了意,只當他也抱有同樣的想法,于是立即起身,快步上前,手掌抵住他的胸膛,将他推入一旁的配餐室。
還未等懵圈的他做出任何反應,方舟的雙手已攀上脖頸,腿一擡一勾,将屋門掩上。門尚未關嚴實,她已用力勾緊雙臂,迫使他俯身将唇瓣送上。
被吮住的一瞬,諾亞的大腦倏地一片空白,頃刻間喪失了思考能力,所有的矜持和顧慮也都被抛諸腦後,只知道鎖緊她用力回吻,将她探出的舌尖毫不猶豫地卷走。
皆是長期沒有過杏生活的人,敏感得不可思議。
諾亞本就混亂,眼下手裏的觸感不光柔.軟,還有長期健身後的美妙彈性,心神更沒法穩住,只一味地放任自己感受她的形狀。
他的手心滾.燙,手指上卻有略顯冰涼的異物感,磨着方舟已被點燃的肌.膚。
方舟掙開他的唇,埋頭去看,借着從窗口灑入的皎潔月色,那枚熟悉的鉑金戒指在他指間泛出瑩白光芒。
他竟然還戴着!
得到鼓勵的方舟急不可耐地探入,試圖将手中之物和記憶中的模樣作比較:真有這麽燙手嗎?才一會兒的功夫,蛇之口已吐出不少前.液,沾.濕指尖。
回應似地,諾亞也轉而探索下方,竟未觸及本該有的礙事布料。他腦中又是嗡的一聲悶響,不由輕哼出聲:她這樣有備而來,分明是想要他瘋掉。
所幸在徹底失控前,方舟空無一物的肚子不争氣地開始叫喚。
這聲煞風景的異響,勉強拉回諾亞的神智。他一手拽出她撫.弄的手,一手把住她的肩,想将她輕輕推離,卻被她摟住了腰,不得動彈。
他無奈笑問:“就這麽着急麽?想試試我還好不好用?”
被情.欲扼住的喉嚨又緊又澀,發出的聲音低沉暗啞,分明是嘲諷的話,卻被他說得分外撩.人。
若說自己沒存半分試探的心思,那就是虛僞了。方舟點頭,直白地問:“用過麽?有問題麽?”
又是幾聲咕咕響,在一片靜寂之中,顯得格外清晰。
“你果然是餓了。”諾亞笑而不應,“還沒吃飯麽?”
“沒有。”
“今晚是不是只能吃流食?”
“嗯,能給我煮點粥嗎?”方舟毫不客氣地要求。
得了肯定的答複,她總算松了手,退開一步。
諾亞因隐忍而緊繃的下颚也終于松範下來。他拉開餐室門,重回光明之處。正準備取出碗櫃中的炖鍋,手指略作停頓,又改換成另一側的高壓鍋。
見狀,方舟開口說:“還是用方才的鍋子吧,小火慢炖更好吃。”
她不想太快離開。
諾亞依言照做。
“粥裏想加點什麽?”他回過頭問,“要加點草嗎?你好像特別喜歡吃回頭草。”
這陰陽怪氣嘲弄人的語調實在是熟悉。
“白粥。我喜歡幹幹淨淨的。”體內的邪火還未消散,待諾亞捯饬好原料,開了火,方舟鼓起勇氣,從他身後再度将他擁住。
“你今晚是不打算放過我了麽?”諾亞聲音恢複如常,語氣輕柔,帶着淡淡的無奈。
他低頭把玩了一會兒她中指上的戒指,“可以還給我嗎?”
“我就留了這一樣東西,你還要拿回去麽?”
不是還拿了件襯衣麽?諾亞暗自腹诽,卻沒有明說,“你不是已經有一枚訂婚戒指了麽?你怎麽跟你未婚夫解釋這戒指的由來?”
從他嘴裏聽到“未婚夫”三個字尤其尖銳刺耳,方舟賭氣未作辯白,只說:“他管不着,我就樂意戴着不成嗎?”
“你戴了,我就不方便戴了。”
“那你不戴不就成了?”
“我親自挑的款式,畫的圖樣,我還不能戴着了?”諾亞輕嘆,“希望你戴的時候,你非不戴;不想你戴了,你偏要戴着。你就這麽愛跟我作對麽?”
諾亞松開攥緊她的手,攪動面前鍋裏的白粥。
心底眷戀之人觸手可及,方舟不想再退縮。她移轉到他身側,仰頭看他,“杜依和Mia都覺得我們還有可能,你認為呢?”
似是承受不住她熱切的眼神,諾亞扭頭避開了她的視線。
沉默片刻後,他放下湯勺,開口道:“我現在對所有事都看淡了,已經沒可能像以前那樣愛一個人。抱歉我剛才沖動了,但我絕沒有再唐突你的想法。”
意料之外的回答令方舟默然垂首。
“你仔細想想,既然能走到分手這一步,顯然是有不可調和的矛盾。在事故發生前,你覺得我們相處得愉快嗎?說實話,我們并不合适彼此,你需要一個同樣灑脫的愛人,可我并不是;我需要一個能給我安定感的伴侶,你也不是。我們不能在同一個陰溝裏翻兩次船,你說對不對?”
進門時,方舟心底仍抱有一絲希望,覺得他們或許可以冰釋前嫌、重修舊好,可眼下他的話,讓她徹底清醒過來,他們已經不可能再回到從前。
沉默良久,方舟淡淡地說:“你說得沒錯,我不應該再來打擾你。抱歉,我得走了。”
諾亞本想說“吃完再走吧,”可他擔心,再等上那麽一會兒,他就維持不住此刻強硬拒絕的姿态。
“嗯,一會兒煮好了我叫人給你送去。等投資合同簽好以後,我也打算回去了,很多事情還是線下當面談會順暢些。”
方舟無奈一笑,點頭贊同。
出門時,方舟心灰意冷,險些落下一同登門的呵呵。回頭找尋,瞧見兩只狗正樂此不彼地玩着一個不斷伸手、一個不停躲閃的游戲。
半蹲着的諾亞并未留意到去而複返的她,沖着呵呵哼哼唧唧地抱怨:“你說你媽怎麽還是那麽會撩?只一個眼神我就受不住,看來以後不能再跟她獨處。”
方舟心底的死灰複燃。
這幾年,她真正想争取的東西,鮮少失手。
倘若不能在同一條溝裏翻船,那就再鑿出一道新溝就好。
方舟佯裝沒聽見他的話,在暗處靜候片刻,才出聲喚走了呵呵。
開自家大門時,方舟被從門邊陰影處竄出的武岳吓一大跳。
面對這個名義上的未婚夫,她竟莫名有些心虛,撫着胸口抱怨:“你怎麽來了?來之前怎麽不打聲招呼?”
“鄰居串個門還需要提前打招呼?”
他扭頭朝走道外看了一眼,确認真沒人送她回來,嘴上漫不經心地問:“這麽晚,去哪兒了?”
“遛狗。”
方舟抱起困得幾乎挪不開步子的呵呵,心一橫,決定今晚就将話說開,她不想再跟任何人有任何形式的羁絆。
“你能來一下書房嗎?我有話跟你說。”
武岳剛關上書房門,方舟便摘下了手上的訂婚戒指,“我們把婚約取消了,成嗎?”
雖是商量的詞句,她用的卻是不容置喙的口吻。
她将戒指放置辦公桌臺面上,隔着桌子,滑到他手邊,“你清楚的,我不想要婚姻。我也不想繼續耗着你。”
武岳自然明白,這不過是冠冕堂皇的說辭,“不是說你們沒舊情複燃麽?”
方舟神情漠然。
武岳憶起,在二人訂婚宴的那晚,她也是用同樣的表情面對他。
那晚,在酒店套房裏,二人終于再次單獨共處一室。
賓客衆多,她疲于應對,一進門便癱坐在沙發上,面無表情,一言不發。
等他洗完澡出來,見她橫卧在沙發上,似在眯眼歇息。待走近了,卻發現她的眼睫微微顫動,顯然沒有真正睡着,而是在考慮事情。
感覺到了有人靠近,方舟猛地睜開眼,坐起身,踢掉腳上的高跟鞋,窩在沙發一角。
她跟腱處被磨得微微泛紅,武岳伸出手,想握住她纖細的腳踝。還未觸到,雙腳便被她迅速收回,隐至長裙裙擺下。
武岳已經打定主意,今晚無論她如何推拒,他都要重溫舊好,将這樁婚約明确定下,于是俯身一把扣住她的腳踝。
力量的差距懸殊,方舟掙不脫,冷聲命道:“放手。”
她皺着眉,似是無比嫌惡。
武岳很是氣惱,但更多的是無奈。他沒表露出分毫,默默松手。
方舟飛快收回腳,抱起膝蓋,整個人蜷作一團,做出防禦的姿态。她感知到了他些微的不滿,挂上笑臉解釋說:“抱歉,我有很嚴重的潔癖。”
有潔癖的人會讓寵物犬每晚睡自己床上?
武岳心知肚明,這不過是借口,仍順着她的話問:“什麽時候得了潔癖症,以前怎麽不見你這樣?”
“我之前在外面差點被侵犯,”方舟亮給他看手腕上的傷痕,面不改色地繼續扯謊,“我暫時接受不了親密接觸,麻煩你再等一等,讓我做好心理準備。”
這一等就是近三年。
每次定下的婚期都被方舟以各種理由拖延:日子忽然變得不夠吉利,重要的賓客不能到場,場地臨時不滿意,諸多借口,一拖再拖。
三年來,二人各自背後的勢力暗流湧動,但不論私底下如何劍拔弩張,明面上,二人依舊表現得情意缱绻,維持住恩愛的表象。
不似從前方越低調慎行,方舟和武岳都不畏懼面對媒體,公司公關做得到位,外界都以為他們是一對相互扶持的神仙眷侶。
在遙遙無期的等待中,武岳對她僅存的愛意早已消失殆盡。尤其最近這一年,她的野心展露得愈發明顯,時常與他意見相悖,要跟他分庭抗禮的姿态完全不加掩飾,在人前也懶得再演出伉俪情深的模樣。
可集團女婿這一身份,對他仍有意義,他暫時還不能放手。
沉默良久後,武岳拿起桌上的戒指,捏在手裏把玩,“我不介意你在外面養人。”
方舟自認為,眼下她能夠承擔實話可能帶來的風險,于是坦誠道:“可我想名正言順地追求他,也不想讓他受委屈。”
武岳嘲諷似地輕笑一聲,“追求?委屈?有那麽愛嗎?”
方舟不想再火上澆油,輕描淡寫地說:“我只是覺得虧欠。”
“對我就不覺得虧欠了?”
方舟無言以對。這幾年,她确實狠狠地利用了他,對此,她唯有一聲“抱歉。”
武岳沉寂片刻,趁她不妨,突然一把攥緊她的手。
方舟試圖掙開,可二人有着絕對的力量差,她根本沒法擺脫他大力的抓握。
在他的強硬下,訂婚戒指又重新扣上了中指。
武岳根本沒收力,方舟又抗拒不依,掙紮間,手指破了皮,指骨位置留下一道紅痕。
他冷笑一聲,“看到沒有?我完全可以用強,你根本反抗不了,但出于對你的尊重,我并沒那麽做。現在也希望你能回報給我同樣的尊重。”
方舟收回手,輕揉被他抓痛的手腕,“那你希望我怎麽做?”
“我們不能說斷就斷,這太過突然,對股價走勢不利。等年末慢慢放消息出去,除夕那天再正式公布,春節假期裏沒人會關注財經新聞。”武岳拿食指輕敲臺面,有些不耐煩,“另外,你跟他相處的時候注意着些,暫時別被外人撞見,更別被拍到。”
沒料到他會這般爽快地答應,方舟便遂了他的意,“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