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醉酒 酒品是一如既往的好
應杜依的盛情邀請, 諾亞出席了方禾醫療一年一度的代理商和平臺答謝宴。
方禾的代理體系繁冗龐雜,底下的諸多公司魚龍混雜,配備的員工亦是良莠不齊。雖已做好了心理準備, 這大概率不會是場衣香鬓影、觥籌交錯的文雅餐會,可真見到此番人聲嘈雜、烏煙瘴氣的景象, 諾亞仍掩飾不住心中厭惡,頻頻蹙眉。
即便宴會所在的酒店明确要求室內禁煙, 依舊有不少人在席間吞雲吐霧,不多時,碩大的宴會廳內已是煙霧缭繞,氣味嗆人。
諾亞被安排在主桌, 同桌的杜父并不知曉諾亞和方舟的過往, 認真地給方舟介紹這位慷慨貴賓。
方舟點頭回:“我們認得, 還挺熟的。”
諾亞默契接話:“我們之前做了差不多一年的……鄰居。”
僅憑二人一觸即分的短暫眼神交換, 杜父已敏銳察覺到他們的交情匪淺,并未無禮追問,只委婉笑評:“那真是緣分不淺。”
酒席過半, 衆人開始穿梭走動。
在應酬的間隙,方舟主動來到諾亞身旁, 壓低聲說:“抱歉, 如果在座的是私底下的朋友, 我不介意承認我們有過一段,但都是工作上往來的人, 還是不提比較妥當。”
她這般刻意的解釋說明令諾亞頗感意外,“你怎麽介紹我都成,不需要跟我解釋。”
方舟做出提杯抿酒的動作,實則只碰了下杯沿, 并沒有喝,“我記得你挺在意這事。”
“以前在意,現在沒所謂。”
方舟勉力扯開唇角,“嗯,你不介意就好。”
留意到她今日佩戴的整套粉鑽首飾,看起來有幾分眼熟,諾亞輕聲誇獎:“配飾搭得很好,很襯你的氣質。”
“謝謝。是你眼光好,給我挑的都是好物。”
從她嘴裏蹦出的直白誇贊,讓諾亞一時間不知該如何回應。
方舟将散下的頭發捋到耳後,擡手的瞬間,腕上的手表在他眼前劃過。是她當年生日時送的那塊腕表。
送給她的所有首飾珠寶,諾亞後來都拜托安東轉交給杜依,再由杜依捎回。他只給她留了一張字條:物盡其用。
方舟原本并不打算收,卻被杜依怒斥:“留給我保管是什麽意思?帶了這麽一堆珠寶回來,海關差點把我給扣下,關小黑屋裏盤問了好半天,你不留着對得起我嘛?”
拿到手後,方舟一直将它們收在單獨的保險櫃裏。今晚因她特殊的勾人計劃,它們才得以重見天日。
諾亞側頭打量她,“還是因為你人好看,再美的物件,在你身上不過是錦上添花。”
方舟笑回:“你的嘴還是這麽甜,聽得人心都化了。”
暧昧的話剛說完,她立即提步離開,撂下心緒翻騰的諾亞獨留原地。
他不由感慨:數年不見,她撩撥人心弦的本事只增不減。
整晚,諾亞迫使自己不再将目光停留在她身上,可在人群中來回穿梭的身影卻時不時闖入眼簾。她面上始終挂着和氣笑容,溫柔得容易讓人卸下心防,不了解的人或許會誤以為她很好拿捏。
酒過三巡,不少人喝高了便原形畢露,吵吵嚷嚷,場面鬧哄哄的,顯得愈發混亂。
諾亞再次拿餘光瞥見方舟時,她正和一位代理商老板單獨立在牆邊談話。起初她的唇還往上翹着,忽然間弧度急急下墜。
身旁人的手極不老實地在她肩頭徘徊,片刻後,手掌開始往下游走。
和先前無數次經歷過的一樣,方舟不動聲色地閃身躲避。
見此情狀,諾亞沒法視若無睹,走上前去打招呼解圍。
那中年男子讪笑着離開。
諾亞顯然是出于好意,可方舟并未領他的情,“我又不是落難的小姑娘,不需要你騎馬舞劍趕來做騎士。我應付得來。”
悲哀的是,這樣的情況并非個例,如今的她都已經見怪不怪,絲毫不慌,只當是一只豬蹄子在身上亂蹭。
“對你都敢上手,對底下的人不知道放肆成什麽樣子。你怎麽容得下這樣的人做你的代理?”
“你以為我不想踢掉他嗎?這人打從方禾建立初期就開始合作了,要清掉一個老資歷的代理商談何容易?對付狂妄自大的紙老虎還是得慢慢來,不能一下奪走它嘴裏的肉,他會發瘋反撲,要是真撕破臉那就麻煩了。我已經尋了些借口,逐步削減他能代理的區域,他有不滿,但不好明說,方才那樣,多半是在報複和挑釁。”
方舟一臉平靜地說着,期間還不忘舉杯跟路過的代理商員工微笑打招呼。
諾亞稍作沉默,低聲說:“對不起……”
“對不起什麽?”方舟展顏一笑,給他的笑容總顯得很誠摯,“又不是你慫恿他動手動腳的。”
諾亞憶起杜依邀請時說的話,“這兒的酒局都是實打實地灌,可不像你們那兒那麽文雅輕松,抿一抿就完事,跟鬧着玩似的。我和舟舟每回都事前商量好,這一場誰放開喝,誰來兜底。去年開始好些了,有了些推拒的底氣。”
該死的憐憫心泛濫,若不是此刻周遭的人群,諾亞都想将她擁懷裏安慰,“感覺你這幾年經歷了很多。看見你這樣,我很心疼。”
心疼就對了。方舟暗忖,嘴上卻說:“犯不着心疼,我現在的生活就是這副模樣,你不願意看到的話,你可以選擇不出席。”
“這是你想要的生活嗎?”
方舟幽幽看他一眼,暗嘆:直到徹底丢了之後,她才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麽。
“我總不能扔下杜依一個人去應付這些吧?”方舟說着,又一次撇下他,微笑着迎接下一波前來敬酒的人。
待晚宴結束,再度見到諾亞時,他已經喝得迷迷糊糊,斜趴在後方臨近出口的飲料桌上歇息。
留守在他身旁的,竟是一位許久未見的故人。
方舟上前打招呼,“安東,什麽時候來的江城?”
“昨天剛到。方才諾亞給我打電話,聽着聲音不太對勁,我就來看看。”
陪在一旁的杜依半是佩服,半是嘲諷地說:“方才武岳那頭的人來了一波又一波給他灌酒,他也真實誠,都老老實實喝下了。”
諾亞在國內生活過數年,但都是年紀尚小的時候,那些擋酒的話術和竅門估計他都不會。
臨走,安東湊到方舟耳邊輕聲說:“能不能幫個忙,把諾亞送回去?我想和杜依單獨走,我有話跟她說。”
如今他的中文已不再蹩腳,雖然仍有些口音,但已是相當流利,用詞也準确恰當。成年之後才開始學這門語言體系天差地別的外語,才幾年的功夫,已經可以做到無障礙地交流,真真是個學霸。
方舟點頭應下。不光是為了行他人方便,她也存了私心,想和已經喝迷糊了的小狗單獨相處。
諾亞确實喝大了,腳步都邁得不大利索,眼皮也耷拉着,還得靠着安東幫忙,才将他駕到了車裏。
方舟在他身旁坐下,剛碰上車門,狗子便湊了過來,拱着她的脖子一番聞嗅,像是在用敏銳的嗅覺确認她的身份。待确定了,他如釋重負般喟嘆一聲,把腦袋埋在她肩窩,嘟嘟囔囔地說:“我好想你。”
終于聽到久違的情話,方舟亦是長舒一口氣。她擡手摸上小狗腦袋,指尖在他的發間不斷摩.挲。
手感和呵呵還是略有不同,明顯他更勝一籌,要是可能,真想把他圈養在身邊。
她充滿愛憐的觸撫,狗子很是受用,拿額頭抵在她頸上輕輕地磨,喉間發出哼哼唧唧的撒嬌聲。
見他又變回了那個倚在身上、叽叽歪歪撒嬌的黏人精,方舟語帶嗔怪地回:“我可是一點都沒看出來你有在想念我,一回來就跟我擺臭臉,我只當你記恨我吶。”
諾亞委屈巴巴地問:“你怎麽舍得丢下我呢?養了新狗就不要舊狗了?”
被他的說法逗樂,方舟笑問:“你這是喝了多少,怎麽開始說胡話了?”
狗子嘟嘟囔囔地繼續控訴,“你的心怎麽那麽狠吶?說不要就不要了。”
“我現在不是想要了麽?你自己不願意給,還要我跟在你屁股後面追着你讨不成?”
“給,都給你。你想要什麽,我就給什麽。”
聽得此言,方舟心中一動,把住他的下巴,埋頭吻他。
“別親,酒氣太重。”諾亞躲閃開,“明天給你親。”他哼唧一聲,加重手上的力道,圈緊她,歪在她肩頭睡了過去。
酒品是一如既往的好,不吵也不鬧,只安靜地眯眼歇着。
進了小區,顧師傅放下.身後隔板,轉頭詢問:“何先生是住哪棟樓?”
方舟輕拍懷中小狗的面龐,“Mia在家嗎?家裏有人照顧你嗎?”
諾亞眼都沒睜,嘟囔着輕聲回:“想去你那兒。”
正合她意。
方舟擡頭沖顧師傅說:“直接回家吧。”
下車時,諾亞仍有些站立不穩,胳膊搭在方舟的肩上借力。
方舟扶着他,有些架不住他的重量。
布蕾見狀,快步繞到車旁幫忙。
手被一個陌生人拽住,諾亞耷拉着腦袋,本能地抗拒推開。
方舟安撫說:“是自己人。”
體型高大的布蕾獨自将諾亞架住,面無表情地問:“送客房?”
“送我房間。”
布蕾難得地猶豫,“這……”
看着眼前這只毫無反抗能力的狗,估計今晚什麽都做不了。
“沒事,只有我欺負他,沒有他欺負我的份。”
諾亞側頭,甩給她一個哀怨的眼神:你倒是清楚。
方舟的卧室裝飾素淨,一片典雅的淺灰藍,屋內幾乎沒有帶私人色彩的物件。
照例霸占着半邊床的呵呵領地意識極強,警惕地盯着闖入者。
在睡夢中忽然被鬧醒,又被無情地趕出了卧室,頭一回遭遇不公待遇的呵呵有些惱火,龇牙咧嘴地瞅着取代它的諾亞,發出威脅般的嗚嗚低吼。
諾亞一聲哀嘆,“完了,都還沒跟閨女處熟,就被她怨恨上了。”
方舟切了一聲,“別瞎套近乎,什麽時候承認她是你女兒了?”
喝過管家送上來的醒酒藥,又稍緩了片刻,諾亞看上去清醒了許多,堅持要自行洗澡。
“你這副模樣,萬一摔着了怎麽辦?”
諾亞起身貼靠住她,玩笑似地問:“要是在你這兒摔壞了,你會對我負責嘛?”
“當然。”方舟不帶敷衍地答。
只是想逗她,沒想到她答得這麽認真。諾亞一怔,而後說:“算了,我還是自己去吧。”
他暫時還不想讓她看見身上的那些傷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