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V]
讀大四的馮納幾乎已經沒什麽課程，除了畢業論文寫作，他大把的時間都貢獻給了兼職和找工作。
在沒有面試的日子裏，他早就習慣了晝伏夜出，聽竹子說明天要來找他，他特地決定要早點睡。
可人越是盼着要睡，就越睡不着，一直折騰到後半夜，他才迷迷糊糊來了倦意，一大早就被一陣敲門聲驚醒。
他還在恍惚中，只覺得對方的手勁好大。
出租房不隔音，任憑對方敲下去會被下了夜班的鄰居投訴的。
馮納披了件外套便起了床，随手抓了抓頭發，讓自己看起來沒那麽邋遢。
打開門時，地上只擺着一只瓦楞紙盒，上面寫着三個字：
馮納收。
是快遞寄來的嗎？又不太像。
馮納也沒心思多想，他拆開紙盒，發現對方準備得确實周到，一只能徹徹底底遮住他臉的能面具，一件純白的均碼T恤、一只醫院裏常用的化驗糞便的量杯以及一小瓶密封的、顏色十分可疑的懸濁液。
白T恤上只有四個字：說到做到。
他抖了抖T恤，打算試試大小，結果裏面飄出一張紙來，是和之前的字條一樣，完完全全的打印版，寫着如何使用直播軟件變身器的教程，以及他在直播中應當注意的事項。
馮納越讀越覺得竹子不簡單，如果他不是深谙于公關的人士，恐怕只會把上面這些注意事項當套話略過了，可他現在解碼官話技能等級早已點滿，一眼就看出了其中的關鍵要點。
他又打開那瓶密封的懸濁液，稍微倒出來一點，輕輕嗅了嗅，發現并沒有什麽刻意的味道，甚至還有些香。
出于好奇，他稍稍用舌尖舔了舔，一陣辛辣瞬間點燃舌頭。
馮納立即四處找水，咕嚕嚕灌下半瓶礦泉水後，才覺得口腔中的灼燒感褪去了些。
他突然明白了這杯懸濁液的用處所在。
如果只是普通的形似，恐怕以他的演技不足以騙過吹毛求疵的觀衆。況且大家想看的就是他那副醜态，他帶着面具也要表現得惟妙惟肖。
馮納突然打了個寒顫。
這樣心思細膩又富有資源的人，究竟有什麽忙是用得上他的呢？
他心裏萌生了些許的恐懼，但很快就在現實面前煙消雲散。
管他是什麽活呢，反正不是違法犯罪，還能比被網暴可怕不成？
馮納懶得看被@到爆炸的微博提醒，只在微博上發了條今晚直播吃翔的博文，并附了直播傳送門。在其他被扒出來的社交平臺上，他也進行了類似的舉動。
做完這一切，他躺回到床上。
現在，他可以好好休息一下了。
管皎時刻盯着馮納的狀态，當他在各社交平臺發布直播預告後，她第一時間派人轉發、點贊、評論三連，将本已經降下去的熱度又頂了上去。
很快，嘲諷馮納的人閉了嘴。
很快，有更多人出面贊賞馮納的勇氣。
很快，“得饒人處且饒人”的理中客也出現了。
很快，“網絡暴力給我們帶來了什麽”的反思/黨也出現了。
當然最多的還是将信将疑的路人，是瘋狂嚷着炒作的反向水軍，故意引起路人對馮納的理解和同情，在直播前營造出最好的輿論氛圍。
等馮納一覺睡醒時，互聯網的風向已經變了個天，無數個人在勸他“孩子冷靜”“回頭是岸”，有大V希望能和他取得聯系，為他進行心理疏導，甚至有人聲稱和他在同一個城市，要為他準備一輛救護車，一旦有意外及時就醫。
仿佛他不是要直播吃翔還是要直播跳樓。
互聯網上的好心人讓他十分感動，前提是他沒經歷前期網暴的話。
此時的他已經完全不信任這些了，他噴劇是為了流量，別人網暴他是為了流量，如今關心他還是為了流量，別人和做水軍的他是完全一樣的，沒有任何分別。
他一個都不信。
他只相信竹子。
晚上八時整，馮納帶着面具，穿着竹子為他準備的T恤，拿着裝着可疑物質的量杯，用直播軟件的變聲器說：“大家好，我就是‘啊這’。”
直播間裏湧入了上萬人，不停地刷着彈幕，就他面前的液體進行讨論，也有部分人起哄讓他露臉，但這個建議并不正義，很快就被沖散了。
“《曦初傳》播出前，我曾發評論立誓言，說如果第一集沒有網友總結的任何一個橋段，我就直播吃翔。”
作為證據，他拿出張紙，将之前網友發的老邪爛劇心法*打印稿拿了出來。
這是他自己準備的澄清道具。
“劇集播出的第一時間，我就後悔了。很多網友過來告訴我，真的沒有那些橋段。當時我很害怕，立即删評跑路。但是現實告訴我，做了事就要承擔後果——所以我現在來兌現承諾了。”
“首先，我要為我的狂妄與傲慢向《曦初傳》的劇組道歉，因為我的無知，給你們帶來了巨大的困擾，我今後一定引以為戒。”
說罷，他沒等衆人反應過來，端起量杯一飲而盡。
竹子給的懸濁液太稀了，馮納怕效果不好，幹脆瀝了瀝，變成幹中帶濕看起來像是固體的物質。
這一口下去，效果超群，撲面而來的辣味，直接把他嗆得彎了腰。
觀衆們以為他吐了，彈幕當即就沸騰了：
【啊啊啊啊啊真吃啊！】
【真的猛人！見過吹牛逼的，沒見過兌現的！】
【活久見！我以後就是這哥們的粉了！】
【真男人！】
……
他彎腰彎了半分鐘，別人也鬧不清楚他在幹什麽，只見他似乎漱了漱口，才晃晃悠悠地擡起頭來：“我說到做到了……”
說完他便下了播，直接打開微博看評論。
管皎準備水軍派上了用場，動靜大到《曦初傳》的劇組都出動了，劇組的态度很好，稱劇播出前有一些有争議的評論是很正常的事，還是希望大家理性看劇，保持自己的判斷。
劇組的幾個重要演員都轉發了，場面一片和諧。
馮納的號保住了，999+的謾罵變成了999+的安慰，當然他也沒高興回複，只發了條微博：從此謹言慎行，實事求是。
劇組會出面調停的事，竹子之前已經告訴過了他，如果馮納初遭此劫時，劇組能雪中送炭，他或許還會感激涕零，但現在短短幾天的遭遇，他已經看清世态炎涼，絕不會再因為一些場面話就軟下心腸。
想到這裏，他不由又信了神秘的竹子幾分。對方雖然什麽也沒透露，但一出手确實為他解決了麻煩，他投桃報李，也必須做些什麽。
更何況，與他相比，竹子着實神通廣大，他如果想進廣告公關圈子，必然得和竹子交好。
于是他很殷切地點開竹子的□□頭像：“感謝你的幫助，我這裏的麻煩已經解決了，請問我能為你做些什麽？”
竹子依舊不正面回答：“當你哪天賬戶裏收到一筆錢時，我就會告訴你該做什麽了。”
先給錢再做事？
馮納呼吸一滞。
但他此時已全然沒了退路。
“啊這”的評論風波卓詩岚知道得并不早，等她從葉頔口中聽說這事時，馮納早就被網暴了兩天了。
她在劇組簡單地打聽了一下，發現只是個玩笑評論被頂了上去，後來自覺打臉删掉了，有部分網民追着嘲諷馮納，但是這種事天天在發生，她的微博裏也有瘋狂罵她的人，所以她直接屏蔽了未關注人私信。
這事沒上熱搜，劇組也沒把這當個事——一個評論，與他們劇組有什麽關系呢？又不是他們劇組追着人網暴的。
沒第一時間表态就是錯過了，這時候再下場只會讓人覺得此地無銀三百兩。更何況無腦黑的評論被打臉對他們而言還是件喜聞樂見的事，那麽着急替別人出頭反倒顯得你在故意刺激人家。
劇組不出面，卓詩岚出頭便更不合适。但她也沒放下此事，她推測發評論的人年紀不會太大，萬一年輕人受不了刺激鬧出什麽事就不好了。
她關注了幾天，發現對方除了退博裝死也沒什麽動靜，以為這事要轉冷處理時，突然“啊這”發微博了，說要兌現承諾，直播吃翔。
營銷號一時蜂擁四起，卓詩岚覺得蹊跷，想了想找到康弘，康弘去尋了制片，很快，劇組緊急會議讨論下來，先準備公關稿，引導大家理性看劇、理性思考，無論直播翻不翻車總不出錯。第一集第二集的幾位主要演員轉一轉，此事就當劇組覺得沒關系結束了。
劇組都無所謂自然網友也不至于再鬧騰，也算是個讓人喘口氣的機會。
當然，劇組和卓詩岚一樣，都覺得這個直播翻紅得離譜，可這圈裏別的不多，就是營銷和水軍多，就算是人家“啊這”要買水軍自救，你又能攔着他不成？還不如就此息事寧人。
整件事的走向大多在管皎的預料之內，她也正是靠這個吃住了經驗還不豐富的馮納。
只是卓詩岚的轉發并不熱心，讓管皎覺得有些不太舒服。
雖然不影響大局，但了解的人并未按自己拟定的劇本行事帶給她一點脫控的不快。
好在，這點真的不影響大局。
作者有話說:
老邪爛劇心法是B站Up主老邪出的一期視頻，很經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