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席只敢跟顏微塵敞開心扉:“我做錯了一件事。”
顏微塵放開尹席:“什麽?”
尹席把不遠處的文件包撈過來,裏面裝着他從外祖母家拿回來的Ophiuchus的項目書。
顏微塵輕而易舉地認出了Ophiuchus的Logo,外人看項目書是揀能看懂的看,顏微塵是一個字一個字看。
“要是公開了,席星袖會被怎麽處理?”尹席不安地問,“終身監禁,或者人間蒸發?”
“為什麽要公開?雖然這種行為有悖倫理道德,但是說實話,現在試管嬰兒那麽多,真有被改動基因的也沒什麽稀奇的。”
沒有基于“基因污染”“脫靶效應”或者“社會平等”的嚴厲批判,顏微塵對項目的寬容程度超乎尹席的想象。
尹席憂心地說:“社會輿論不會這麽認為。”
顏微塵不否認:“是,但是政府和輿論追究起來的話,最首當其沖的,不該是Ophiuchus……”
他适時閉上了嘴,因為這是一個跨國項目,Ophiuchus不歸他們政府管。
那麽所有的輿論壓力都會把席星袖當作發洩口。
顏微塵茫然地問:“你要公開?”
尹席搖搖頭:“沒有,我只是阻止不了它公開。”
顏微塵天真地建議:“那為什麽不直接告訴席星袖呢?他走了,誰還能找到他。”
這是一盤死局,尹席怎麽做都不仁不義。告訴席星袖,Ethel一定會提前有動作,那他就是席家吃裏扒外的罪人;眼看着席星袖成為兩家鬥争的犧牲品,他永遠良心難安。
“那這樣呢?”
顏微塵從玄關的抽屜裏摸出一只打火機,不由分說點燃了項目書,一縷濃煙沿着項目書的邊緣逸散。他穿過客廳走上陽臺,在項目書燒到只剩一個角落時丢在水池裏。
灰色的餘燼落在水池底部,随後被水龍頭裏放出的水充了幹淨。
如同被業火燒盡的罪惡,飛灰不剩。
尹席攬住顏微塵的肩膀,閉上眼睛與他額頭相貼:“我有一個請求,跟我回哈裏森公園吧。如果可以的話,我想離開這裏,回溫德米爾。”
顏微塵無數次地聽尹席提起過溫德米爾,那裏幾乎承載了他所有的向往,就像耶路撒冷之于教徒:“公司裏又有事情讓你為難了嗎?”
尹席靠在顏微塵肩上:“是家族之間的事情讓我為難了。”
顏微塵曾經把尹席看得遙不可及,住在一起才明白他也不過是掌握大量財富的凡人,不為錢煩惱也要為別的事情煩惱。
項目書沒了還會有電子版備份,席伽舒不留後手不可能把原件還給尹席。她無比盼望外孫能夠堅定站在家族的立場上,但是尹席又一次作出了最愚蠢的選擇。
席貝棠說,他只從Theophil帶走了一件定制禮服,其餘時間都一個人悶在辦公室裏,不問公司事務,沒人知道他在想什麽。
失望過後,席伽舒親自下了手。
一周後,正當時盛矜出差,席星袖懶散地睡到中午12點,穿着時盛矜的睡袍從樓梯上緩緩走下。
一只圍着紅色格紋蝴蝶結的西高地白梗在樓梯下快樂地搖尾巴,發出“嘤嘤”的聲音撒嬌。
席星袖彎腰摸了一把:“早上好,小家夥。”
他從狗糧的儲物櫃裏抓了一把小狗餅幹,家傭看了提醒道:“席先生,它已經吃過了。”
“這樣。”席星袖把餅幹倒回袋子裏,拿了一個給西高地白梗,“只能再吃一個。”
這只毛茸茸的小家夥是時盛矜去年送給他的生日禮物,它曾經是一窩裏面最弱的一只,連狗媽媽都不屑喂養它,但是在時盛矜的照顧下已經皮得不得了了。
西高地白梗狼吞虎咽吃完小狗餅幹,用粉紅的舌頭舔舔黑鼻頭,眼巴巴地看着席星袖。
“真的沒有了,聽話的小狗狗每天只能吃定量的食物,你是聽話的小狗狗嗎?”
西高地白梗聽懂了,不開心地原地趴下,如同一團軟軟的白雲落在紅色的純手工編織地毯上。
這時候,外面傳來一陣騷動,“砰砰”兩聲槍響後,席星袖和家傭們不約而同地噤了聲。西高地白梗“汪”了一聲,瑟瑟發抖地躲到席星袖腳邊。
槍響離他們太近,沒有人敢出去看外面發生了什麽。如果不是需要喘氣,他們恨不得屏住呼吸到安全為止。
但是很快,瘋子一樣的砸門聲響起。
家傭們吓得叫出了聲,有人慌不擇路地躲進其他房間。管家來不及追究保安們幹什麽去了,朝席星袖擺了擺手,用眼神示意他上樓找個安全的地方躲着,然後緊張地撥通報警電話。
外面的人有備而來,管家還未把情況闡述完,兩噸的防彈門被暴力撬開,形同虛設。比這更讓人絕望的是,進來的人身穿警服。
管家無語地挂掉報警電話,擋在席星袖面前:“你們這是做什麽?”
一位警員亮出工作證:“席星袖是哪位,跟我們走一趟。”
席星袖沉聲說:“理由呢?”
“衛生部門收到舉報,希望你配合調查。”警員說完,他周圍的幾個同事立即繞過管家圍上來。
人手配槍的架勢,別說是上門找人,就是反恐都夠了,不知道抓死刑犯能不能用上這配置。
他們背後有人,這是根生在席星袖DNA裏的直覺。
管家張開手攔住他們:“什麽舉報,無緣無故破門抓人不合流程吧?”
離管家最近的一位警員拽住他的領子猛地拉了一把,管家不受控地朝前栽去。而後不等他作出反應,兩位警員從後反剪住他的手,用胳膊勒住他的喉嚨,駕輕就熟地把他壓制在地上。
管家被勒得漲紅了臉,蜷起來如同一只毫無尊嚴的蠕蟲。
西高地白梗害怕地朝警員們“汪汪”大叫,席星袖把手伸進口袋,他想給時盛矜打緊急求救電話,但是這一舉動讓警員們反應過激了。
再次聽到槍聲,席星袖懵了好幾秒才确信自己還活着。
而他腳邊的西高地白梗已經沒了聲音,子彈打飛了它的半個腦殼,地毯上洇出一大塊暗紅的血漬,那只鮮活的小狗變成了一坨死物。
警員們持槍押着席星袖,他們故意把席星袖的手絞得很緊,用他穿着拖鞋難以跟上的速度拖行。
前庭橫陳着兩只沒了生氣的綠孔雀,這便是之前兩聲槍響的源頭。
席星袖忍不了了,痛苦地罵道:“你們會有報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