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席在辦公室裏大發脾氣的事情驚動了整層樓。
秦池鑒和席貝棠站在門口,看着他把牆上的名畫拆下來狠狠砸在地上,框裱破裂的瞬間玻璃碎了滿地。文件和稿件從桌上掃落,紛紛揚揚飄得到處都是。
一塵不染的辦公室,現在連個落腳的地方都沒有。等到尹席粗喘着在沙發上坐下,秦池鑒才小心地繞開障礙物,走到他跟前:“怎麽回事?”
尹席伸出食指指向辦公桌,上面僅有一份文件沒被掃落在地,是前些天失蹤的北美區域總裁寄來的授權書,裏面的內容正常無比,只是有一條邊被整整齊齊地撕碎了,秦池鑒猜測是撕快遞包裝的時候暴力所致。
授權書丢了都沒動肝火,秦池鑒不知道他的怒氣從哪來:“在哪找到的?”
尹席盯着秦池鑒的眼睛:“我抽屜裏。”
再準确地說,是原先放Ophiuchus項目書的抽屜。牛皮紙袋裏的項目書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份破損的授權書。
尹席的抽屜平時是上鎖的,但是鑰匙一直都在辦公室裏,秦池鑒無數次地看他從右手邊最上面抽屜裏的糖果盒裏拿出來。偶爾尹席不在公司的時候,也會允許秦池鑒直接開他的抽屜,這是基于他們合作多年的信任。
秦池鑒問:“怎麽會在那裏?”
尹席在對視中回答:“我不知道。”
“你懷疑我?”秦池鑒的表情從迷茫轉為不安,他喃喃道,“不是我做的,我不是第一天給你做助理,犯不着。”
要是有監控就好了,但是有權限上這層樓的人寥寥無幾,從設計之初就沒有裝過監控。
秦池鑒看向始終站在門口的席貝棠,同時轉移視線的還有尹席。
席貝棠不爽道:“看我幹嘛?”
秦池鑒舉起授權書:“是不是你做的?”
席貝棠雙手交叉抱在胸前:“少血口噴人,你有證據沒有?你說是我做的,我還說你存心陷害我呢,你看我不順眼這麽久了,甩個鍋還不是小事?”
秦池鑒氣紅了臉:“我心智不全嗎?我要想甩鍋直接放你抽屜裏不是更好?”
“誰知道你哦,自己出了錯就到處攀咬,”席貝棠低聲咒罵,“瘋狗。”
尹席沉聲說:“出去。”
席貝棠果斷地扭頭離開,高跟鞋的聲響漸漸消失,秦池鑒依舊僵在原地。
尹席将臉埋在手心裏,語氣是怒火平息後的倦怠:“全部出去。”
管理層對這無名的怒火一知半解,唯一的共識是別觸尹席的黴頭。同在一棟樓裏共事,不該問的別問是蝦兵蟹将的生存法則,認為自己還秤得上份量的,都争先恐後地在打聽原因。
席貝棠借此享了一波CEO助理的紅利,逢人便說秦池鑒私自動了尹席的抽屜。再加上秦池鑒對誰都是一副臭臉,更坐實了公司裏的傳言。
風險官在尹席辦公室外觀望了一刻鐘,壯着膽子進去了。
尹席還坐在一片狼藉裏,落地窗簾破敗地半掉不掉,辦公室裏被打劫過一樣,保潔都不敢進去替他收拾。
“我聽說了。”易雨生坐在尹席旁邊,手搭在尹席肩膀上,輕輕晃了晃,“幹嘛啊,一份授權書的事。”
他以為尹席只是遭遇了一場秉性惡劣的惡作劇。
“不是,不止,”尹席回過神來,跟易雨生直言不諱,“Ophiuchus的項目書被換走了。我外祖母已經知道了,她要求我向媒體公開。”
“她老糊塗了嘛?知不知道這玩意披露出來會得罪多少人?你準備怎麽做?”
“我不知道。”
“你本可以拿Ophiuchus的項目書去威脅另一個席家,現在卻被自家人威脅,我很遺憾你當時沒有聽取我的建議。”
“我做不出來。”
易雨生不知道這個“做不出來”是回答的哪件事,也許兩件都是。
“讓我猜猜,老太太是不是給了你兩個選擇。”易雨生不難捋清其中的利害,“一,将功補過披露席星袖的出生,繼續做你的CEO;二,被Theophil辭退,然後眼睜睜看着席星袖的出生被披露。”
尹席默認他猜對了:“你這次的建議呢?”
“你要麽得罪一個席家,要麽兩個席家全部得罪。現在你還有一個必須要考慮的變數——”易雨生挑起眉,緩緩咬字,“你的omega會不會被你連累。”
尹席絕望地問道:“沒有更好的辦法?”
易雨生果斷回答:“沒有。”
在顏微塵的概念裏,尹席能夠遇到的最大災禍就是破産。但因為他自己有正經工作,而且不是非錦衣玉食不可,所以真到這麽一天,就顏微塵的角度而言,無所謂。
尹席中午就翹班回了家,顏微塵正在用自己的賬戶幫老同學下載論文,突然聽到“咚”的一聲,他才慢吞吞地擡頭。
尹席沒留神在門檻上絆了一跤,好在門口鋪了一塊厚厚的毛絨地毯,摔不壞。
“倒也不必行這麽大禮。”顏微塵把下載好的論文打包傳給老同學,對面回了個磕頭感謝的表情包。
尹席沉默地跪着,落寞地看着手裏甩出去的文件袋。
“你怎麽了?”顏微塵拖着笨重的身子走去扶他,“膝蓋摔到了?”
“要是我不做設計了,你說我做什麽呢?”尹席緩緩直起身,跪坐在地毯上,擡頭仰望顏微塵,“去你醫院樓下賣檸檬水好麽?”
“檸檬水夏天好賣,冬天就不暢銷了。”顏微塵捧着肚子席地而坐,“據我觀察,醫院附近還缺賣煎餅果子的。不過你要是喜歡檸檬水的話,可以夏天賣檸檬水,冬天賣煎餅果子。然後我每天都做你的第一位顧客給你開張。”
他不問“為什麽”。
尹席還想假設“以後的生活可能就不能跟現在比了”,可惜這個問題成立不了,他的開銷和個人資産完全不成正比,壓根沒有真正讓顏微塵體會過電視劇總裁級紙醉金迷的生活。
在聯邦不發生政變的前提下,只要席家沒人整他,他就可以維持現在的生活水平到死。
顏微塵張開手,尹席安心地抱住他,臉頰相貼。
顏微塵吻了吻尹席的鬓發:“乖寶。”